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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情丨事過後,兩人相對無話,只得再次陷入沉默裡。好在這陣沉默恰到好處,沒有絲毫尷尬。

陸文振發動引擎往公寓駛去,暗沉沉的天地間拋灑下無數蒼茫的白線,繞住緩緩前進的車子,織成情網,網住車中的乘客。

江錦志搖下車窗,夜風與雨水撲面而來,打在臉孔上。他怔然看著無際的夜空,於瞬間發覺自己的一生從未如此依戀過某個人,也從未如此痛快過。他在心中慢慢對命運生出一絲感激,倘若一生從沒愛過,恐怕到死都遺憾。

☆、第十二章

落了一夜雨,城裡錯落的樓宇和低矮的天空構成一幅潮溼纏綿的景緻。

陸文振喜歡這樣的天氣,同愛侶廝磨一陣,再弄點食物安慰腸胃,很容易便把一天打發過去。

奈何難以遂他的願,電話鈴一早響起來,他跳起來去聽,半晌擱下聽筒匆匆下樓來,正見陸家的黑色房車突兀地候著。

司機開啟車門,陸彬走出來。陸文振嚇了個大跳,連忙斂低神色恭敬地喊了聲:“爸爸。”

陸彬點點頭,看他穿得也算妥帖,不動聲色地開口:“我進城辦點事,順道來接你,收拾妥了就上車吧。”

陸文振沒膽子說不,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往樓上看了一眼,隨陸彬坐進車裡。

他下來時江錦志還沒醒,可惜連聲道別也沒及得上當面講。

本市世家們泰半住在湖對面的半山上,需得駕車出城繞私家路走半個小時,方見錯落的樹叢中掩映著高而深的門戶,圍牆上往往纏滿深綠色的爬山虎,造出年長月久的聲勢。建築也一棟是一棟,秋毫不犯,涇渭分明,絕不肯像普通公寓般連成一片,兩家同用一堵牆,模糊曖昧地分不出你我他。

陸文振原以為陸彬特意過來是要交代他什麼事,正襟危坐地等著他開口。陸彬掃了他一眼,不鹹不淡地問了句:“給老太太買的什麼禮物?”

“是先前便準備好的,一串老蜜蠟香珠”,陸文振眼觀鼻,鼻觀心,心中一頭霧水。

陸彬“嗯”地應了一聲,半晌才道:“奶奶老了,多陪她。”

陸文振答了是,又不見陸彬再開口,父子兩人一路無話。

陸老太太壽辰還有幾日才到,但陸家時勢正旺,面堂更加撐大幾分,家裡早有幾位太太小姐陪著她說笑打麻將。

陸文振一一向她們問過好,百無聊賴地坐在旁邊翻一冊書。

時光總是前進的,外面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奈何院牆太高,連歲月都被唬得望而卻步,總滲透不進這些大宅子來。舊時媳婦小姐們,大抵也是這樣眾星拱月地圍著史太君。

她們有她們的活法,鬧哄哄地趕在一處,打牌,聽戲,嗑瓜子,裁新衣裳,攀比金珠玉寶,使勁花錢,將自己份上的花光用盡,一輩子也就過完了。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其實亦是平平淡淡,波瀾不驚。她們的嬉笑怒罵都書寫在平面上,連愛恨都不盡濃烈,愛得清淺,恨得小心,什麼都能夠原諒,盼罷丈夫,又依仗兒子,畢生心血都花去編織一個網羅男人的圈套。

陸文振害怕鑽進這樣的圈套。

寧太太看見陸文振坐在角落裡發呆,悄悄與陸老太太使個眼色,站起來笑道:“倪太拍得了雲林的《春雨新篁圖》,原本約下我今天過去瞧的,我真是記性差,又忘了開車過來……”

滿桌的人十分配合,紛紛扭頭看陸文振。

陸文振見幾雙眼睛齊刷刷掃過來,心中暗道不妙,卻也少不得故作會意地接過話頭:“那我陪小姨走一遭。”

“文振多細緻貼心,哎,你那表弟武勳活脫脫是一隻猢猻,成日間鬧得我腦仁疼”,寧太太笑若春花地挽住陸文振的胳膊。

“武勳聰明伶俐,不像我一樣沉悶”,陸文振也陪著笑臉到車庫取車。

“哪裡,人家都贊文振你性子沉穩,又有書卷氣,是最難得不過的”,寧太太樂得合不攏嘴。

寧太太、陸太太、倪太太……寧太太唐至蕙是陸文振母親唐至薇的妹妹,倪太太寧思彤又是寧家嫁出去的小姐,說起來簡直像道順口溜。這麼些太太們原本都有動人的名字,婚後便被冠上夫姓,成為男人背後的一道影子。

華人實在是聰明,婚姻嫁娶先講求門當戶對,若能兩廂情願當然更好。幾代下來,世家望族便盤根錯節,滔天的風暴也難以撼動其根基。

陸文振百無聊賴地駕著車,窗外樹影婆娑,水清沙白,正是本市著名的湖濱盛景。

這樣天晴日朗,彼岸常見賦閒的遊人提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