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地望著戴志和蛇仔,後者嚇得一陣哆嗦,將煙盒雙手奉還給阿豹,戴志仍睜著一雙孩子眼,說 :「我不食你的煙,不代表我不尊重你。只是,我也有我的選擇,不想食煙就是不想食。」
老虎仔個子也不小,一腳跨上長椅,攔著戴志的去路,揪著他的衣領,冷笑說 :「你條粉腸(注四)都幾勇。真的一點都不怕? 嗯? 我們盛意拳拳請你食煙也不食,即是不給面子啦? 幾分薄面也不給,我好傷心羅。」
「那你想我做什麼事來補償你的心靈損失?」戴志白他一眼,又打量那兩個一直沒出聲的人。那名叫乳豬的染了金髮,但卻一臉老實人般,想來不是壞人。至於那蛇仔則更懦弱,在群體中似乎是被欺壓的軟腳色。龍鳳沒有吸菸,只是跟乳豬說幾句話,不時打量戴志那邊的情況。
「你們若是有心整我,我做什麼也會惹你們不高興。總之,煙我是我不會食的,如果你們看我不順眼,請你們自行離開。畢竟是我先來這個球場坐的,即是你們人多勢眾,也不能逼我走。」
阿豹與老虎仔相視而笑,猛拍著戴志的背,笑得話也說得斷斷續續 :「哈哈哈……戴志偉是吧? 果然、哈哈……不愧是龍哥的朋友。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龍哥,也是這樣『兇』他(注五)的,他當時的反應和你一模一樣! 放心放心,我們不會逼你食煙,看,龍哥由頭到尾也沒食過煙,他啊,可是出了名的『潔身自愛』的。不紋身、不煙不酒不玩女,媽的,還乖過教徒。」
龍鳳撥開阿豹搭在戴志肩上的手,說 :「得啦得啦。都叫你們不要玩那無聊把戲,就偏要玩。戴志偉,這幾個是我死黨,由細玩到大。」
「沒錯,連對方的鳥長什麼樣子也知道。」老虎仔鬼鬼地笑,一口煙又往戴志臉上噴。戴志實在想走,倒不是因為怕他們,而是覺得沒趣。話題不外乎打機與女人,他拚命忍著打呵欠的衝動。談了半小時,他們都靜下來了,龍鳳突然從兜裡掏出一個透明塑膠小包,裡面有五六顆藥丸,他說 :「喂,請你們食。」
龍鳳沒說明這是什麼藥。其餘四人一臉想笑的表情,終於陸續伸手,取了一顆藥丸仰頭便拍進口,和著口水吞下去,然後說 :「多謝龍哥,你都食啦,戴志偉,不要浪費龍哥一番心意。」
「我不食這種東西。」
「這種東西是什麼?」
「這種……這是犯法的,你們痴線的?」
「酒保,我對龍鳳說了這種話。在那種環境、那種氣氛之下,我以為那是丸仔。然而,那根本不是毒品,只是普通的維他命丸,龍鳳試我。他要試一下我的底線在哪兒,更重要的是,我怎樣看待他這個人。結果,他失望了。因為我實際上同其他人無分別,都將他定為『壞人』。然而他有什麼資格怪我? 我啊,何曾說過我比其他人高尚? 我亦只是個凡夫俗子,一個勢利眼的小人,難道不是嗎? 酒保,我在你眼中……又是什麼?」
你是戴志,一隻不聽話的寵物,一隻比主人更似主人的寵物。
「哈哈,你錯……我是你身邊的奴才。寵物尚且得到主人的呵護,而我……嗝、我得到什麼? 在master腳邊得不到一絲安全感……你有接納過我嗎? 你有包容過我嗎? 你自私、你……只想得到做master的優越感,卻沒有一刻顧慮過自己的寵物。你,是一個比陶微風失敗十倍的master,哈哈哈……」
酒保的表情就好似龍鳳當年的表情——眼內藏著傷痛,一隻手微張、懸在空氣中,彷佛要抓住什麼,惘然的臉似是被人不問緣由地打了一巴掌,然後,他們同時對戴志微笑,說 :「原來你一直這樣看待我。」
「那不是毒品,又是什麼?」
「那是普通的維他命丸。食十粒、一百粒,也食不死你。」
阿豹、老虎仔、蛇仔、乳豬也笑了,像四隻烚熟了的狗頭,在大暑天裡卻笑得人心也冷了。一隻、兩隻、三隻、四隻小鬼,伴著一個鬼王,鬼王面容扭曲,欲爆發,卻壓抑自己的慍怒。小鬼火上加油 :「哎也,龍哥,你終究看錯人」、「過得第一關,第二關就沒了」、「也不用腦想想,那玩意這麼貴,會平白請你吃就怪了。你估『家下』(注六)吸毒不要錢啊? 你道我們是開善堂的?」、「龍哥龍哥,要不要我們替你教訓他一下?」
但當中最刺人的還是這句 :「你終究是看錯人了。」
「酒保,我看錯人,人也看錯我。你也看錯我嗎? 我卻看不見你。」他合上眼,用一雙手去「看」酒保。眼見未為真。瞎子摸象有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