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能夠使人看見遠處的樹梢兒。每 家院子裡都亮那麼一陣:把灶王像*氳皆褐欣矗�計鷥呦閿氚刂Γ�鍆蹙圖泵Τ緣愎囟*糖,化為灰燼,飛上天宮。
灶王爺上了天,我卻落了地。這不能不叫姑母思索思索:“這小子的來歷不小哇! 說不定,灶王爺身旁的小童兒因為貪吃糖果,沒來得及上天,就留在這裡了呢!”這麼 一想,姑母對我就不能不在討厭之中,還有那麼一點點敬意!
灶王對我姑母的態度如何,我至今還沒探聽清楚。我可是的確知道,姑母對灶王的 態度並不十分嚴肅。她的屋裡並沒有灶王龕。她只在我母親在我們屋裡給灶王與財神上 了三炷香之後,才搭訕著過來,可有可無地向神像打個問心①。假若我恰巧在那裡,她 必狠狠地瞪我一眼;她認準了我是灶王的小童兒轉世,在那兒監視她呢!
說到這裡,就很難不提一提我的大姐婆婆對神佛的態度。她的氣派很大。在她的堂 屋裡,正中是掛著黃圍子的佛桌,桌上的雕花大佛龕幾乎高及頂棚,裡面供著紅臉長髯 的關公。到春節,關公面前擺著五碗②小塔似的蜜供、五碗紅月餅,還有一堂乾鮮果品。 財神、灶王,和張仙③(就是“打出天狗去,引進子孫來”的那位神仙)的神龕都安置 在兩旁,倒好象她的“一家之主”不是灶王,而是關公。趕到這位老太太對丈夫或兒子 示威的時候,她的氣派是那麼大,以至把神佛都罵在裡邊,毫不留情!“你們這群!” 她會指著所有的神像說:“你們這群!吃著我的蜜供、鮮蘋果,可不管我的事,什麼東 西!”
可是,姑母居然敢和這位連神佛都敢罵的老太太分庭抗591老舍文集 第七卷①
②
③張仙——送子之神。傳說是五代時遊青城山而得道的張遠霄。宋代蘇洵曾夢見他 挾著兩個彈子,以為是“誕子”之兆,便日夜供奉起來,以後果然生了蘇軾和蘇轍兩個 兒子,都成為有名的文學家。碗——供品的單位量詞。舊俗,過年時,獻給神佛供品的 底坐,常墊以飯碗,內盛小米,與碗口齊平,並覆蓋紅綿紙,然後上面再摞月餅、蜜供 等食品,謂之一碗。
問心——拜一拜。心字輕讀。
禮,針鋒相對地爭辯,實在令人不能不暗伸大指!不管我怎麼不喜愛姑母,當她與 大姐婆婆作戰的時候,我總是站在她這一邊的。
經過客觀的分析,我從大姐婆婆身上實在找不到一點可愛的地方。是呀,直到如今,我每一想起什麼“虛張聲勢”、“瞎唬事”等等,也就不期然而然地想起大姐的婆婆來。
我首先想起她的眼睛。那是一雙何等毫無道理的眼睛啊!見到人,不管她是要表示歡迎,還是馬上衝殺,她的眼總是瞪著。她大概是想用二目圓睜表達某種感情,在別人看來卻 空空洞洞,莫名其妙。她的兩腮多肉,永遠陰鬱地下垂,象兩個裝著什麼毒氣的口袋似的。在咳嗽與說話的時候,她的嗓子與口腔便是一部自制的擴音機。她總以為只要聲若 洪鐘,就必有說服力。她什麼也不大懂,特別是不懂怎麼過日子。可是,她會瞪眼與放 炮,於是她就懂了一切。
雖然我也忘不了姑母的菸袋鍋子(特別是那裡面還有燃透了的蘭花煙的),可是從 全面看來,她就比大姐的婆婆多著一些風趣。從模樣上說,姑母長得相當秀氣,兩腮並 不象裝著毒氣的口袋。她的眼睛,在風平浪靜的時候,黑白分明,非常的有神。不幸, 有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就來一陣風暴。風暴一來,她的有神的眼睛就變成有鬼,寒光四射, 冷氣逼人!不過,讓咱們還是別老想她的眼睛吧。她愛玩梭兒胡①。每逢贏那麼三兩吊錢的時候,她還會低聲地哼幾句二黃。據說:她的丈夫,我的姑父,是一位唱戲的!在 那個改良的……哎呀,我忘了一件大事!
你看,我只顧了交待我降生的月、日、時,可忘了說是哪一年!那是有名的戊戌年啊!戊戌政變①!
說也奇怪,在那麼大講維新與改良的年月,姑母每逢聽到“行頭”、“拿份兒”② 等等有關戲曲的名詞,便立刻把話岔開。只有逢年過節,喝過兩盅玫瑰露酒之後,她才 透露一句:“唱戲的也不下賤啊!”儘管如此,大家可是都沒聽她說過:我姑父的藝名 叫什麼,他是唱小生還是老旦。
大家也都懷疑,我姑父是不是個旗人。假若他是旗人,他可能是位耗財買臉的京戲 票友兒③。可是,玩票是出風頭的事,姑母為什麼不敢公開承認呢?他也許真是個職業 的伶人吧?可又不大對頭:那年月,儘管醞釀著革新與政變,堂堂的旗人而去以唱戲為 業,不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