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帶在空中飄起,彷彿很悠慢,其實非常快。不到彈指之間,她的腳尖在地上重新一觸,身體再度撲起。先前周憲的喊聲讓人們吃驚,但程度還有限,此刻大夥兒已是大驚失色。“啊……”帳中想起一聲聲尖叫,連大將李處耘和史彥超都站起來了。
女子身輕體快,武藝著重點也完全不同於戰陣武夫的力量,表現出了大夥兒不熟悉的武藝。這種身手在戰陣上不實用,但在行刺時顯然比武夫強!
郭紹還算反應快,伸手抓住了桌案邊緣,正想掀擺放酒肉的案板。就在這時,側面的屏風先被掀翻了,一排弩手徑直對著那女子放箭,接著才聽見盧成勇的喊聲:“放箭!”
女子離郭紹只有幾步之遙,但她再快也快不過弩矢,立刻麻利地收回平指的劍鋒,在側翼一通揮砍,“叮叮叮……”一通響,弩矢被擊打下幾支。但她還是痛叫了一聲,手臂和腿上同時中箭,正道是劍術再高,也怕亂箭。
女子腿上中了兩箭,跳不起來了,劍也“鐺”地一聲掉在地上,人隨之單膝跪地。她的眼睛裡瞬間射出絕望和憤怒的目光。
郭紹連桌子也沒掀,整個過程四平八穩地坐在那裡動都沒動。
董遵誨最先勃然大怒道:“大膽亂賊,全數拿下!”而李處耘卻忽然用敬畏的目光看向郭紹,見他坐在那裡十分沉穩,甚至看起來好像面不改色。
其實郭紹正準備掀桌子擋一下、然後拔佩劍的。
大帳內的武將都紛紛看向上位,一時間忘記了說話。郭紹見刺客已中箭,也暗地鬆了一口氣,坐著沒動。就在這時,李處耘和史彥超向這邊大步衝來,擋在了郭紹的前面。
一眾埋伏在兩側屏障後的伏兵也迅速衝了出來,將刺客和所有舞姬團團圍住,驚恐的女人尖叫此起彼伏。
郭紹愣在了那裡,他詫異的不僅是刺客動手,還有周憲最先發出的那聲警示。一切都亂了,本來的打算、讓受到江寧府要挾的周憲能儘量擺脫一些干係,這下完全成了一團亂麻。
郭紹忙從李處耘史彥超的身體縫隙中看出去,尋找周憲的身影。
第四百五十四章 犧牲(八)
“為甚麼,為何……”劉六么的左手按在腿上的一處傷口,血跡染紅了白色的舞衣,眼睛裡充滿了複雜的情緒盯著周憲。憤怒、恨意、惋惜……最多的是疑惑和不解。
周憲那清純的嬌美的臉,此時幾乎已扭曲,看不出是想哭,還是想笑。
是的,她的所作所為實在難以理喻。作為這次行動的合謀者,她又是南唐國國後,敵我分明!就算她嬌弱、就算她下不了手,她沒有幹刺客活的能耐;但在關鍵時刻,突然反水,反而給敵人警示,是什麼意思?!
連她自己也不太懂。
周圍的景象已變得空洞、虛無,連婦人們的尖叫也變得孤寂而單調,嘈雜的喊聲她更是充耳不聞。她感覺自己的靈魂已被抽走。士卒們憤怒的吆喝咒罵,晃悠著手裡兵刃,但周憲連一點害怕都沒有。
責任,身為皇后應該為國家盡忠的責任;關切,對身在江寧府的妹妹和親戚的關切;忠誠,為人婦應該守護的婦道……無數的壓力,無盡的繭,原本已經把她包裹起來,她沒有別的選擇,路只有一條……
也許給周憲足夠的時間思量、權衡,她最終會向世間的繭屈服,因為後果可以預見、利弊顯而易見;就像在東京時她仍舊離開了,回到了南唐國。
但是,這一次沒有給她權衡利弊的機會。只在急促之中,她就看到了亮晃晃的兇器,嗅到了空氣中的殺機。劉六么的劍術相當了得,周憲認為她靠近郭紹數步範圍內極可能成功,在那一刻周憲真的感覺郭紹在防備不足下、會被刺死!
於是她遵從了本心,控制不住自己,喊出那一句話:郭將軍,那人是刺客!這句話的背後,她承受了多大的壓力,鼓足了多大的勇氣,恐怕只有她自己明白。
她不是個有勇氣的人,內外都差不多,很軟弱。但是她實在無法承受郭紹被刺死的結果,特別是在自己能夠避免的情況下;那樣的話,死、死不瞑目都不夠,她覺得自己會連靈魂也一起葬送。
活在這個世上,近些年她只感受到痛苦和空虛。是這個男人,他用溫暖的目光撫慰她的傷痕,他的目光如同乾淨的陽光,用真誠的心喚醒她對生的留戀,是這個人讓她不再麻木。為了短短的如萍水般的情意,代價也許大了點,但她無法自控……
周憲轉頭看向上位,他的前面有兩個武夫擋著,從倆武人的中間空隙,能隱隱看到郭紹低著頭,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