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處耘道:“江寧府的細作最近有幾分密報,王使君(王樸)送過來時我見過,主公可曾看了?”
郭紹點點頭。
李處耘捋了一把又黑又濃的大鬍子,便道:“林仁肇兵敗回江寧後,劉澄曾落井下石,林、劉二人有隙;陳喬(光政院輔政)與林仁肇交好。由此可揣測,陳喬可能在朝中攻訐劉澄,無法預計劉澄是否會喪失東面兵權。”
“李將軍言之有理。”郭紹點點頭,又回頭看了一眼那些紙條,“不過據說李煜對劉澄信任有加,劉澄出任東面部署也是李煜下旨。陳喬畢竟是臣,想要攻訐國主欽點的主帥並非易事。”
李處耘沉吟道:“李煜此人,貌如謙恭,卻並不像溫順之輩……他身在深宮,面對南唐的局面稍嫌能耐不足,但不會輕易就範。主公所言極是,恐怕他也並不會完全聽從大臣。”
李處耘說這話時,心裡想著是南唐議和使節以及那幫有刺客嫌疑的歌妓。聽說昨夜郭紹將一個歌妓留宿帳中,彼時左攸力諫、並忤逆郭紹在其帳中守了一夜,基本算是壞了別人的好事;左攸很緊張郭紹的安危,他那樣做也沒什麼不妥。
而李處耘其實也很在乎郭紹的安危,這一圈子人,郭紹是核心人物,誰不在乎?但李處耘並沒有像左攸一樣忠心去勸。因為他覺得郭紹一番作為、恐怕早有計較……郭紹是怎樣的人?李處耘抬頭就看到木板上貼的紙條和地圖,細緻謹慎的人,對整場戰役的無數小事都思慮入微。這樣的人會洞察不了那幫人的隱患?
李處耘估摸著,留宿歌妓,除了郭紹對自身識人眼光的自信,表現對那婦人的信任寵愛,最主要是斷定有人會力勸。身邊的文武哪能坐視不顧?事實也如此,左攸就充當了那個角色。
只不過郭紹也有其性格,他確實有用人不疑的品性,所以李處耘等人在他手下謀事其實很安生,幾乎沒受到過猜忌。李處耘帶兵,還被大膽委任了臨機決斷之權。誰也難說郭紹這種做法,是長處還是短處。
……這時左攸和董遵誨也進來了,郭紹隨口道:“左先生挺能熬的,現在也不困?”
然後走進來的是史彥超,小小的屋子裡頓時熱鬧起來。想來也奇怪,外面有大地方不呆,一群人都往這仄地方擠,因為郭紹先來這裡。
史彥超道:“聽說王樸明天就到軍營了?”
李處耘沒吭聲,左攸應了一句。史彥超雖然只呼王樸姓名,平時見著還算尊重;世上果真是無奇不有,王樸和史彥超都是周朝廷文武中很難相處的人,偏偏史彥超這個渾身長刺的大漢和王樸很少發生矛盾,說話也算客氣,這不還惦記起王樸什麼時候到來了。
郭紹聽在耳裡,尋思史彥超這種人,可能就是一般驕兵悍將的典型,他不是不服管束,是隻尊重他認為是強者的人。王樸雖是文官,顯然不是徒有虛名之輩,史彥超這個莽漢還是挺識貨的。
一行人陸續就議論起來,因為郭紹自己並未吭聲。
周圍的人議論的是軍務,主要正在部署的京口水戰。而郭紹一時間有點走神,他再度想到了周憲,這個女子和符家姐妹雖然無法相提並論,但確實是讓他挺上心的女子。
怎麼得到周憲,很考驗用心。
當然要囫圇吞棗佔有她很簡單,如同世人鬚眉的做法,直接把婦人囚禁起來,那庭院深深三從四德的禮教不就是為了囚禁婦人?但是這樣做,恐怕永遠也得不到她真正好的東西;女子要是不情願,難以展現出其嫵媚的一面。
郭紹一直認為,最高的享樂在於情感。否則讓她直挺挺躺在床上忍受侮辱的過程,與玩偶何異?
他一時間竟然在軍中也走了神,腦海中浮現出周憲那可憐楚楚的溫柔、那用心的服侍……這個婦人,天生有種激發男子的大丈夫情懷的東西,在她跟前會自我膨脹,並忍不住想要呵護她。還有別的好,都很讓郭紹惦記,他想到了某處溫軟的所在,他的心彷彿被粗糙的一把刷子撫弄;以及她無法承受般的表現,於是郭紹感到自己無比強大。
郭紹撥出一口氣來,尋思今晚的宴席,假如這些人裡確實有刺客,給她們暴露的機會也好。如此一來,江寧府無法將責任怪到周憲等人的頭上;動不動手是忠心的問題,成不成功誰也沒法確定。周憲以後面對的壓力應該會減小……郭紹明白,一個人活著不是獨立的存在,她有各種身份、也有各種牽掛。
況且,他到現在為止,仍舊對李煜有膽量派刺客的事很疑惑詫異,隱隱還不敢確定那些跡象的可靠性。
第四百五十二章 犧牲(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