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她意識到了什麼,不過還是高興地從奶孃手裡接過小皇子,教他道:“父皇,叫父皇。”
孩兒等著亮晶晶的眼睛看著郭紹,他還不到一歲。李圓兒生的孩子,比二妹那個次子安靜多了,郭紹在東京時兩邊都經常來看,就沒記得這孩兒哭過。
郭紹忍不住說道:“我這個爹當得不太好,沒怎麼過問兒子。”
李圓兒柔聲道:“陛下是天下人的君父,自當以大事為重。我們婦人,本就該相夫教子。”
郭紹點頭道:“現在我打江山,將來也是他們的。”
他以為李圓兒會謙虛地說二妹的兒子才是嫡子,因為李圓兒本來就算比較溫順。
不料李圓兒輕聲道:“江山是陛下的,不過陛下後繼有人了。”
郭紹聽罷愣了愣,端詳著李圓兒,李圓兒低下頭,一臉溫柔。
當晚,李圓兒盡心服侍。
郭紹晚上偶有走神,想起了白天在金祥殿寫東西時,宦官們把墨磨得特別濃,毛筆落在潔白的紙上,黑白顏色反差極大。
床笫之間,李圓兒問他,剛回來就到這邊來,皇后不會不高興麼?
郭紹答不上來。
李圓兒又輕聲道:“我不懂陛下的治國之道,不過相信陛下,內心一定是為了天下百姓。”
……
次日天還沒亮,宣德門內外燈火輝煌,文武大臣要打著燈籠進宮。眾人在路上紛紛側目,因為王樸進了宮手裡還拿著個烙餅在大嚼。與他最熟悉的魏仁浦卻很淡定,彷彿習以為常,不過魏仁浦是從來不幹這種事的。
大多數官員是去設在皇城內的官署,只有一小部分先去金祥殿。
宦官曹泰親自到殿外接待諸臣,不過諸臣要先被搜身。大夥兒早也習以為常,就是個規矩而已,武將交了佩劍,然後站在那裡讓宦官們搜一下就放行。
李處耘把佩劍遞過去,展開雙臂坦然站在那裡。
曹泰這時走上前來,低聲道:“官家昨日剛回朝,便在貴妃娘娘那裡。”
李處耘沒吭聲。但前後的同僚卻紛紛轉頭看他,顯然曹泰的聲音雖小,卻讓好些人都聽到了。
過了一會兒,史彥超被搜完身過來,笑著臉大聲道:“恭喜李點檢,賀喜恭喜……”
“哼!”李處耘一甩袖子,濃密的黑鬍子都起得快翹起來了,大步向前走。
一眾文武也不去臺基上正面的大殿,徑直往東走,到書房後面的一間廳堂裡。廳堂裡兩邊都是擺得整整齊齊的椅子。
過得一會兒,換上了黃色錦袍幞頭的郭紹便大步走上上面的位置。
眾臣跪伏在地,高呼:“陛下萬壽無疆。”
郭紹的聲音道:“平身,賜坐。”
“謝陛下。”大夥兒一起說道,然後分兩邊各自按上下落座。
一般情況下,日常議事多是大臣們提出具體的事宜和主張,郭紹一開始不會吭聲。但今天郭紹一坐下就說道:“幽州之戰,是朕登基以來第一次與遼軍角逐。無功而返是因攻城速度不快,但也發現了一些問題,同樣是騎兵,為何遼軍比咱們靈活?”
在皇帝面前,眾人都很注意言行舉止,不料史彥超卻側頭去看李處耘,彷彿在示意他說話一樣。李處耘一聲不吭,悶悶地坐在那裡。
就在這時,左攸起身抱拳道:“臣有愚見。”
郭紹道:“左少卿但說無妨。”
左攸道:“臣與昝使君談起過遼軍騎兵,若同樣是四萬騎,大周禁軍的馬大概就只有四五萬匹;但遼軍的馬卻超過十萬匹!咱們對比兵力,只算騎兵,未算戰馬。但正是遼軍的戰馬比大周多,比大周的馬好,才讓禁軍騎兵處於劣勢。”
眾人聽罷紛紛附和,都贊成遼國在騎兵上比大周實力強得多……這也是事實,要是遼國動員起全國的騎兵,更是遠遠超過周軍的騎兵。
李處耘這時便道:“臣有負陛下重託,在用兵上也沒做好。”
郭紹道:“順州、檀州等諸地有遼人準備的糧草,但是我們沒有時間餘力去一個個攻打,加上遼國的馬匹有優勢,本就難以防範。一開始分兵防範遼軍援兵的方略,是我決定的,此事最大的責任還是在我,戰前決定的方略並不明智。”
“陛下……”李處耘動容道,“臣等食君之祿,便該為陛下分憂。”
郭紹揮了揮手:“御駕親征,所有的決策都經過了我的同意。李將軍在戰陣上沒有犯錯,方略上的錯不能怪罪到前線大將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