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澈給衛昭做琴的時候,不過是十歲出頭的少年,而衛昭,更是成天跟在他身後調皮搗蛋的小娃娃。
衛昭從小喜歡舞刀弄劍,讀書若非皇帝逼著,太子哄著,決計是不肯的,更不要說琴棋書畫了,沒一樣是他喜歡的。
六歲那年偶然聽過姜澈彈奏的一曲《長相守》,衛昭不知觸動了哪根心絃,突然說要學琴。
此乃小事,都不用報給帝后,衛明給弟弟安排了學琴的老師,還送了他一張上好的古琴。
誰知衛昭不喜那名樂師,非要纏著姜澈教他彈琴。衛明想著衛昭多半是心血來潮,一時學著玩玩,姜澈正好也在宮裡讀書,就給他安排了個額外的任務。
衛昭於音律一道,顯然是沒有天賦的,他跟著姜澈學了兩年琴,收穫就是一曲磕磕絆絆的《長相守》,以及姜澈親手做的那張七絃琴。
若干年後,姜澈和衛昭在一起了,可他從未聽過衛昭彈琴,也沒見過那具粗陋的有點不好意思見人的琴。
今日再見此琴,姜澈有些感概,也有些疑惑,衛昭到底什麼意思,尤其是在那天他說了那樣的話之後。
衛昭走到琴案前,伸手在琴絃上撥弄了兩下,久未除錯的七絃琴發出生澀的聲音。
姜澈來到衛昭面前,和他隔著琴案相望:“琴絃鬆了,需得除錯之後再彈。”說完彎下腰,調起琴來。
衛昭沒有阻止他,只平靜道:“阿澈,你知道我為何會跟你學琴嗎?”
姜澈抬首,神色有些茫然,旋即低下頭去。
衛昭繼續道:“在我很小的時候,聽人彈過一曲《長相守》,我不懂音律,但我覺得那個人的曲子彈得特別好聽。後來,彈琴的人不在了,我還想聽,就去找宮裡的樂師,可是不知怎麼回事,明明是同一首曲子,那些人彈出來,都和我聽過的不一樣。再後來,我聽到你彈的《長相守》,雖然不是很像,卻有幾分相似……”
姜澈恍然大悟,原來衛昭的目的不是學琴,他只是想要尋找,自己記憶中的旋律。
話至於此,衛昭不由失笑:“阿澈,你當年教我學琴,一定很痛苦吧?”他清楚地記得那首曲子,但他彈不出來那種感覺,也沒法讓別人彈出來,就是姜澈,也只有那一次的似是而非。
姜澈不說話,繼續擺弄琴絃,唇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他不擅長說謊,也不想打擊衛昭,閉口不言就是最佳選擇。
片刻過後,柔潤的琴音從他的指尖發出,姜澈抬目看向衛昭,問道:“阿昭,可以了,你要不要試試?”
衛昭搖頭,語氣很堅決地說道:“不要,榮兒聽到會笑話我的。”小時候,他每每練琴,身邊的宮人都是苦不堪言,能有多遠躲多遠,他對自己的琴技很有自知之明。
姜澈啞然失笑,走到衛昭身旁,在椅子上坐下,徑自彈起了《長相守》。
衛昭背過身去,看著窗外的花木扶疏,眼中盡是驚訝之色。
太像了,真的是太像了……
如果不是姜澈就在他的身邊,衛昭簡直就要懷疑,這是當初的那個人在彈琴。
一直以來,衛昭都不知道彈琴之人的身份,他問過許多人,有皇帝,也有宮人,每個人都說他記錯了,可衛昭不信,他明明聽過很多次的,怎麼可能會錯,那個人的琴音,意外地讓人安心。
就在衛昭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不可自拔時,只聽“嘣”的一聲,樂曲停了,琴絃斷了。
衛昭醒過神,轉身去看姜澈,只見他的右手食指上,有道被琴絃劃傷的傷口,正在淌著血。
衛昭抓起姜澈的手,無意識地含進嘴裡,吮去血跡,就像他以前做過的那樣。
姜澈怔住了,一言不發,似是沒想到衛昭會有此番動作。
猛然間,衛昭像是想到了什麼,他面上一紅,慌忙放開握著姜澈的手,想拿起放在桌上的手帕給姜澈裹住傷口,卻不小心碰翻了桌上放著的茶碗,打翻的茶水流過桌面,一片狼藉。
姜澈逮住衛昭無措的雙手,不再讓他添亂,輕聲道:“阿昭,叫人進來收拾吧。”
衛昭急急點頭,揚聲喚人,隨即把自己的手,從姜澈手中退了出來。
守在院中的書童聞聲而來,迅速整理好被衛昭搞亂的書桌,又匆匆退出房間。經他這一打岔,衛昭和姜澈之間的尷尬氣氛,稍微淡了幾分。
姜澈把手放在琴上,輕輕撫過琴身,出言問道:“阿昭,這琴太舊了,做得也不好,我重新幫你做一張?”
衛昭按住他的手,搖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