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對平湖的確是太寵愛了,常常下了朝便來此晚膳,直到都拿到雨花閣批奏。儲秀宮裡多怨艾,眾秀女都說平湖已經懷了龍子升作貴人、眼瞅著就要晉妃封嬪了,卻還霸著皇上不肯分澤,未免太貪,便都趁著給太后請安的時候說些平湖的壞話,說她慣會花妖狐媚,無事就在皇上面前非議其他的妃嬪和秀女,一心想做皇后,就連皇太后也不放在眼裡。大玉兒自然不信,然而因為心裡始終抱有一絲芥蒂,便也時時找來素瑪探問實情。素瑪卻說,皇上臨幸雨花閣的時候,只是與貴人和和氣氣地坐著說話、下棋,其實極少親熱的;有時皇上來了興致,貴人每每藉口身子不便,反而勸皇上往別處去走走,實在推託不過才會摒退侍女,片時。大玉兒低頭想了半晌,又問了些貴人飲食起居的閒話,便叫素瑪去了,卻翻了一夜的醫書。次日一早,便召了傅胤祖來,問他:"可有一種『藥』能讓女孩子提前發育,在三四年裡長大六七歲?"傅胤祖訝道:"傳說中是有過這麼一種『藥』方,不過不是內服,而是洗浴。就是將十幾種草『藥』或煎或煮或生泡,拌在一起煨成湯『藥』用來洗澡,不過用量控制得十分嚴格,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更換幾種成分,且要天長日久地堅持,洗上一年,等於別人兩年,可以加速成長。可是對身體極有妨礙,是一種拔苗助長的促生方式,有百弊而無一利,所以極少有人使用,『藥』方也就漸漸失傳了。""失傳了?只怕未必。"大玉兒若有深意地笑著,又問,"傅先生所謂的有百弊而無一利,指的是什麼?"傅胤祖正『色』道:"中『藥』的根本在於治病救人,延年益壽,是人與自然的微妙和諧,講究的是君臣相濟、寒燥相佐。而這種促生湯卻破壞了正常的成長,是與自然規律相悖的行事方法,難免種下惡果。拔苗助長,使麥苗看上去高大,卻會很快枯萎死掉;湯『藥』助生,也是表面上使人加速成長,卻破壞了根基,所有偷來的時間都會加倍奉還,用『藥』者恐非長壽之人。太后深知醫理,當不用微臣多所說明。""也就是說,這用湯『藥』的人活不長了?"大玉兒暗暗心驚,不由又想起長平臨死託孤的一幕。那樣決絕的不留餘地的做法,那樣堅定的孤注一擲的神情,那樣湛然的視死如歸的超脫,如果她擁有這樣的一張『藥』方,如果她為了送女兒進宮而命女兒用『藥』方洗浴,只為了早一日誕下龍子奪回大明江山,不是不可能的吧?她抓緊了座椅的握柄,幾乎是膽顫心驚地問出下一個問題:"那麼,用『藥』的人,對於長相會不會有什麼特別的作用?""會的。"傅胤祖說,"由於『藥』物改變了正常的發育,所以用『藥』者在相貌上會有很大改變,與本來面目判若兩人。""那會不會影響後代的健康呢?""這倒說不準,用『藥』人生下的孩子若不是特別孱弱愚笨,便會是極其優秀聰明的,就像春天的第一茬茶葉一樣,要麼極苦,要麼極香。而且用『藥』催生的女子如果過早與人同房,會極其受苦,有如酷刑加身,且會加速衰老的過程。而孕『婦』在生產之際也會比常人痛苦十倍百倍,生育後的健康情況大不如前,衰老的過程也會很快,就好像母親的全部精力都轉註到了孩子身上一樣。"大玉兒點點頭,臉『色』陰沉下來,她越想就越覺得長平有可能這樣做,越想就越覺得平湖的與眾不同,那從容冷靜的神情,清華高貴的氣度,進退有禮的舉止,就好像已經在宮裡生活了一百年似的。她幾乎已經可以斷定:平湖就是香浮,長平公主之女,前明崇禎皇帝的後裔,她的入宮,惟一目的就是為了覬覦大清皇后的寶座,『逼』自己履行諾言,立她的兒子為皇帝,把大清江山完壁歸還!如果是那樣,自己可要遵守諾言,將金鑾寶座與大明後裔平分秋『色』?自從長平服毒而死、並留下遺言說女兒香浮將會生下紫禁城的第一位皇帝后,大玉兒未嘗沒想過香浮會用什麼方式入宮,然而算計著香浮年紀尚幼,距離秀女十二歲大選的時間還早,因此才痛快地答應順治今年召漢女進宮,並且特地說明只此一次,下不為例。然而百密一疏,她沒有想到香浮竟然會用『藥』物催生的方法令自己早熟,並且這麼容易地懷上了順治的孩子。那麼多的秀女同時入宮,怎麼第一個懷上龍子的偏偏就是個漢女呢?難道老天爺真的有意要讓漢人的骨肉來坐鎮大清的江山?大玉兒不能不覺得懷疑,不能不覺得震動。於是,她密令內務府調查平湖的身世,然而卻一無所獲。其父佟圖賴,旗營裡最普通的漢人軍官,因為作戰英勇而賜姓佟佳,提拔為少保——剛剛夠得上送女選秀的資格,就好像平湖上報的年齡也剛剛夠得上選秀的下限一樣,她的一切都是卡著選秀的沿兒來的,又來得這麼不顯山『露』水,讓人完全想不到——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