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海在下方奔騰呼嘯,將身上每一分液體都逼榨出去,還未凝成水珠滑落便已揮發。視野模糊,眼睛乾澀難睜,嘴唇也在乾裂,舔到時一片血氣。血氣讓腦袋亂轟轟的,紅蓮蒸熾,所有的一切都幻化迷離雜錦交錯,真假難辨。在春風谷的成長;蘭馨生和其他乾孃們對他的訓練;鞭策到吐都吐不出來的極限;被壓在水裡淹沒的暈厥;風窟中抱著柱子掙扎了五天,睡都不敢睡怕被吹走的絕望;暗夜中不敢發出的哭聲;持續數月的無眠;睡眠中自己安慰著自己的輕拍……一切彷彿都那麼虛幻,唯一真實的,只有半空中聯絡彼此,緊緊握在一起的兩隻手。緊扣的手心間有微微的溼潤,扣得太緊,連地火也蒸發不了的汗水。分辨不出鼻端聞到的血色,是來自自己乾裂的唇,還是上方滴落蒸發的血。「快半個時辰了嗎?」沒有得到回答,不知道昊剛才除了跟自己說以外,有沒跟他說。衛懷霖自顧自地笑了笑,隱隱諷誚之意,又問:「拋不上麼?」上方依然沒有回答。慕容戀塵走火入魔剛剛被獨孤以四魔針強行治癒,精氣真力的損耗都還沒恢復,更受不住地火的影響。「那就放手吧。」「你信不信天意?」上方突然傳來細微的聲音。衛懷霖怔了下,唇角一撇,似哭似笑。天意麼?如果把不幸歸類到天意,那是多麼容易的事。是天意不許我成,是天意要磨難我,是天意……讓我遇上他。「不信。」「我也不信,但在這麼多陰差陽錯後,我倒是想看看,什麼是屬於你我的天意。」上方繼續傳來細微的聲音:「如果現在輕易放手的話,就不知道真正的天意何在。」之八 長無絕兮終古柳公子帶著大鐵鍋回來,一張臉笑得神佛一般,也不知用了偷拐蒙搶裡的哪一招。祈世子也帶了一批暗衛過來,大家手上都抱著一大團鐵鏈。「鐵鏈隊的鐵鏈全在這。」祈頓了頓,又從髮束間取下細薄刃片,展開成長長的鐵絲:「還有柔腸寸斷。」眾人一起上陣綁鐵鏈。怕柔腸寸斷太過鋒利,每一段都用兩條鏈子綁在一起。綁了大約兩里長的鐵鏈,重量根本不是一人能抬得動的。祈世子看著剩下僅兩丈的柔腸寸斷,合起來還不比一根線香粗多少。拿在手間晃了晃,不知該為還有殘餘而高興還是為只剩這麼點而悲傷。「這麼重的鐵鏈和鍋子,能拋得出去麼?」「天下間只怕沒有一人能拋得出去。」昊娃點頭贊同祈世子的話:「幸好我們這裡的四人。」三個天下第一加一個暗流首領,再拋不出這鐵鏈,估約著世間再沒其他人能辦得到了。「他們運氣真好。」祈世子晃著柔腸寸斷,又嘆了口氣。「所以,也該說這是天意吧。」昊娃豎起食指指天,微微一笑:「天意,偶爾也有好的。」三位大人輪流將綁上鐵鏈的飛天鍋試拋了一遍,命中靶心的程度都差不多。於是大家找了個高點的空地分配站位,軒轅站第一位,後面是祈世子,祈之後是柳公子,昊娃因為身子小,站在最後面,免得妨礙到他人轉力。將近兩里長的距離,沉重的鐵鍋和鏈子,還有下方的火海,從沒試過的四人傳力。先前話說得簡單,真正要執行時,卻沒那麼容易。軒轅站在最前方苦中作樂地想:總比上次在鏡花水月裡闖風刃陣要好。定神凝氣,往後瞧了一眼,祈世子將手按上了他的命門,柳公子跟上,一位接著一位,不一會兒,真氣自命門傳入,掠過他體內三十六週天。地火焚燒後的環境令他們真氣都打了折扣,但四人合力,依然強大得令他不敢去控制這股真氣,任由它在體內遊走。真氣流轉過一周天後,慢慢習慣這些令他經脈搏都隱隱作痛的氣流。他提起鐵鏈子的尾端在手腕間轉了幾圈,再提起沉重的冰域玄鐵鍋。隔著火海,人影模糊,只能看到人影掛在山壁上。腳下的土地持續晃動,隔著如許遠的距離卻不能有偏差——投擲過高那兩人的體力上不去,過低卻會在拉回時陷入地火之中屍骨無存。只能落在兩人身側,而且是下方的人能上去,上面的人也能下來的位置。拿起一柄劍穿過鍋子的鍋耳,看了眼遠方,這次軒轅不再思索,身子一側,信手甩出,長劍帶著鐵鍋颯若流星,在兩旁暗衛來不及看清之際,逼近山壁。地上盤著的鐵鏈不斷減少,鏈聲急速磨擦叮鐺作響。盤著的鐵圈越來越稀,已能看清地面剩餘的圈數,三圈、兩圈、一圈……祈世子伸手抓緊軒轅的胳膊免得被力道拖出去,嘈雜的鐵鏈磨擦聲突然停止,地上空空如也,只餘一小截鐵鏈半垂著蜿蜒入軒轅手掌。遠方,長劍不偏不倚,正刺入衛懷霖和慕容戀塵兩人身側空隙上。位置,也不高不低,正在兩人之間。「呼……」眾人吐出緊繃的氣,軒轅抓回多餘的鐵鏈往後拉,繃直鏈身,將下垂在壁上的鐵鍋拉起。「快點站上去。」祈傳聲喊道。昊娃和柳公子收回按在前人背上的手掌,走到軒轅身側,凝目望之。「居然用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