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衣少年抿緊唇,手中杯子捏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兵部尚書之子被殺,咎由自取,皇上不會在意。但夏蔚然被殺一事,沒有詳細情報,得確很容易讓人誤解蘇星文嫉材害良將,「所以換將?皇上不會如此不智!」 「太師也送上先前軍中士兵交回的請命血書,言蘇星文為將太過殘忍,種種操行皆可詬病,其營下士兵之苦。」背後那人的聲音更小。 黃衣少年再度抿緊唇,牙齒咬在唇上。蘇星文雖掌兵極嚴,在初期引來眾多懷恨,但連番功績,早已在士兵心目中立下不敗之影,不可能再上請命血書的。這血書不用問,自然是太師一手操縱出來。 靖叔,無塵,還有自己都離開暗流,九王爺功高避嫌,退守武寧關,皇上身邊,只剩下小云和紅袖。大師與尚書令同時施壓,加上有軍中請命血書…… 杯子被揑碎,血從黃衣少年手上一滴滴滾落。小酒鋪裡的人都訝異地看了過來,少年卻笑不出來,一臉鐵青。 他第一次後悔了自己的離京。楚音已說了,目前暗流的情報運作,處於混亂之中,自己為何不警惕在心! 關山萬里,此時縱使身插雙翼,也來不及阻止王令的發出了。 「現在欽差到哪裡了?」 「欽差以八百里快馬趕向邊關,我們得到訊息時,他差不多也該到了。」背後那人頓了下,又道:「尚書令也派出刺客,要趁亂殺了蘇星文。」 黃衣少年目光轉冷,「想辦法,將欽差阻上二天。」 回到邊關,依著記號找到李凌文時,山谷下,正在進行一場截擊戰。 風吹過山谷,捲來深重的血腥之味。下方的金鼓齊鳴,沙塵翻卷,殺聲震天。祈站到他身邊,一起往下看,士兵們正結成方陣推進。下方慶國兵力雖遠勝中原,卻已失控,如無頭蒼蠅般盲目亂撞。當初他們入侵時,定未想過會以這樣的下場收局。 天空陰晦,風吹不散上方的戰雲和血氣。風裡的小雨,也帶了鐵鏽之味,依稀是蒼穹在淌著血。 「如何?」祈開口問。 李凌文沒有回頭,嘆了聲:「奇謀疊出,若攻,我不如他。」 「哦?那論守呢?」 「還不知道。這五天,我沒見過他擺守勢。他以前軍之力繞到這雁愁澗,敵方只道他擺空城計,增加兵力於此,卻被方陣所阻困。這方陣四奇四正,中薄厚方,五為陣法,四方閒地,正是當年武侯所傳的天地風雲,龍虎鳥蛇八行方陣……沒想到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士兵訓練出來。而且中軍已直接越過隱鶴谷,直搗後方主力。沒意外的,這兩天就能攻下固陽。」 祈默然片刻,道:「難得見你嘴上肯服九王叔以外的人。」 李凌文眯起眼,「不是服,而是確立目標。我此時不如他,我認了。但未來,我總有勝過他之時,總有一天,我會讓他承認我的實力。」 這裡也有個驕傲的人啊。黃衣少年澀然笑笑,看著李凌文,正想開口,卻見李凌文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阿情,我要回去了。」 「啊?」 「我出門已有半月,昨天收到師父的傳訊,讓我儘快回去……對了,你剛才想要說什麼?」 黃衣少年想了想,搖頭道:「忘了。不過一聽到師父召喚就回去的小文好可愛~」 「你胡說什麼!」李凌文馬上狼狽起來,狠狠道:「我好歹也是個校尉,軍令在身,總不能長久離軍……」 「好好,我知道了,偉大的李校尉,快回去向九王叔報告你的見聞去吧。」祈世子打斷他的話,歪頭道:「現在快傍晚了。」 「哎呀!」他不提李凌文還不知道,看看陰沉到完全分不出時間的天色,當下就急了, 「那我先走了,阿情,下來來寧武關讓我招待吧。」 「等你變將軍再說,我堂堂世子爺,哪能讓個校尉招待。」 「你這勢利的小子,下次讓小兵來招待你!」李凌文邊跑邊說,說完時人已跑到半山處了。 等李凌文的身影完全消失後,黃衣少年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這個時候召回小文——九王叔,大概也得到訊息了吧。 朝廷的鬥爭,目前還是別讓小文摻和入比較好。 九王叔讓小文給蘇星文的信,他已經可以猜出內容了。一道軍令狀,縛住兩個人。他是想在風波捲起前,先解開蘇星文身上的束縛吧。 ——現在的蘇星文,已經沒有軍令狀的約束了。 祈淡淡看著山下一面倒的戰場,慢慢坐了下來。 還是討厭蘇星文。 討厭他對美人也下得了手的狠,討厭他不將自己放在眼裡的傲慢,討厭他……現在還不肯離去。 天空陰沉沉的,細雨還在下,一如他現在的心情。 「戰爭啊……」 過了大青山,只要再五天,就可以攻下固陽,直指慶國之都甘察罕。蘇星文坐在燈下看著地圖,有些失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為對手做到這種程度。只是為了與九王的一諾麼? 「戰爭啊……」 勝利已在望,為何又興起了盛極而衰之感? 九王爺已經提醒他,該走了。但還是想賭,賭自己能做到什麼程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