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潼眼睛掃一掃明沅,明沅立時知機,作個不知事的模樣兒:&ldo;大表哥,我才跟三姐姐說,要撿一朵大的,你替我摘好不好?&rdo;牆邊只有株紫薇花,根深年久枝繁葉盛,正當花時,枝頭開得滿簇簇的,落花把地上那片綠都叫蓋住了,本就是小花擠在一處,模樣看著跟繡球似的,紀舜英哪裡好下手,他真叫明沅引到一邊兒,抬了頭去看哪一朵最大,明沅&ldo;撲哧&rdo;一聲笑了:&ldo;還要吃宴的,怎麼好拿這東西進去。&rdo;紀舜英不通內幕,這才知道原是託詞,也跟著一笑,笑完了,才想起眼前這一位是他往後的妻子,心裡多少覺得尷尬,倒開不出口來了。明沅裝著不知道,若說知道倒是更蠢相,乾脆問道:&ldo;大表哥甚個時候回東林?往下回,可是得考舉人了吧?&rdo;紀舜英松得口氣,他還真怕她叫他摘花,明沅原也不是要他答,不過乾站著實在尷尬,沒話找話說罷了,這時候看他,已經抽了條了,青竹衫兒,身上沾著酒氣,怕是沒少人賀他,這個年紀就戴得生員方巾,別個不識他的,也想著來結識了。&ldo;我聽說科舉就得脫層皮,鴿子籠裡頭又冷又窄,紀表哥也別死讀書,我每日都促了灃哥兒往園子裡跑一回的。&rdo;他看著太瘦了,也不知道是因為抽條還是辛苦,恰好應了文弱兩字。明沅說得一回,餘光瞧見明潼那裡還未說話,實找不到什麼好說的,便道:&ldo;我讀那些故事都有懸樑刺股鑿壁偷光的,大表哥可不興那樣,往後上得金殿是禿子半瞎了。&rdo;嘴裡說俏皮話,可氣氛還是越來越凝滯。紀舜英聽著一笑,大大方方問道:&ldo;你是不是知道,我們倆定了親?&rdo;☆、 菊花蟹鬥紀舜英原當她不知,紀家還不曾宣揚出去,又不曾抬了東西到顏家放定,紀老太太的意思是總還有兩個沒定,不好叫紀氏被人在背地裡說嘴,說她只拿自己養在身邊的當一回事,餘下兩個庶女便不看顧。此番見著了,他也並不想問,原也沒什麼好問,紀老太太在定下明沅前是問過他的,他也點了頭,左右是娶妻,要是娶進個嬌脆得來,怎麼受得那番磨搓,就是該娶個厲害的,不至於叫人欺負了去。若不是打那一架,他只當明沅是個軟和人,見她出手不猶豫,事後又能賴個乾淨,半點兒也不心虛,這才高看她一眼,紀老太太問他的時候,他也確是松得口氣。換一個哭哭啼啼的來,他也不知道要怎麼辦好,越是聽紀老太太說合,越是覺得明沅身上有別人取不著的好處,不頂好,可要嫁給他卻是再合適不過了。紀舜英原不想問,總歸她年紀還小,往後且有明白的一天,可沒成想,她會說出那些話來!叫紀舜英聽的心頭一動,疑心她是知道了。紀舜英的親孃生下他來便沒了,他長到紀舜華出生,還一直當黃氏就是他的親孃,這些個話原也在黃氏的嘴裡聽到過,越來越少,以至於一句也不再有。他這才知道,黃氏關懷他,是因為他是兒子,在她自個兒沒兒子的時候,有這麼個兒子能幫她站得住腳,這才把他捧高了,哪裡知道有朝一日會成了絆腳石。家裡的人也是一樣,親情是能動人,可不論是他的父親還是老太太,都給的太晚了些,原來他是棄子,只要後宅不亂,他能長大不夭折,只怕就是他們這些人能給的最多的感情了,直到發現,他是有用處的。紀家本就是武官,一輩輩兒下來再沒有會讀書的,到得紀舜英這裡卻不一樣,他小時候就會讀書,原來黃氏也曾抱了他膝上搖晃著哄他,說往後英哥兒要給娘掙個誥命噹噹。小小的紀舜英,舉著藕節似手笑嘻嘻的點頭,他確是有天賦的,一目成誦,半點兒難不倒他,黃氏也曾經很欣慰。只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就換了一付臉孔,紀舜英先還抱著期盼,指望著自個兒讀書更好了,能掙誥命了,娘就又能喜歡他了,可他越是用功,她就越是厭惡,若是叫師傅罰了,丫頭婆子說她不規矩了,她的臉上反而能多出些笑意來。紀舜英嘗過那種一盆涼水兜頭而下的感覺,整個人凍成了冰樁子,他自那時便明白這世上再沒有無緣無故就待你好的人,到了娶妻這裡,自然也是一樣的。明沅瞪大了眼兒,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作答,紀舜英也不著急,明沅穿得高底鞋子還只到他胸口,看著實足一個小人,梳高了頭髮,戴得金飾也還是個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