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睡覺的時候,明芃跟明沅睡一張c黃上,明芃鋪開被子,被面竟是自家燒的,明沅伸手一摸,明芃便笑起來了:&ldo;你要是再早來些日子,後山有一處開滿了紅花,我原是摘回來當顏料的,那許多也做不出一管來,還是調了不染了被面。&rdo;夜燈如豆,兩個人穿著中衣縮在被窩裡,明沅自小到大還沒跟人這樣親近過,明芃在梅家時,卻常跟姐妹們一個被窩,兩個人嚴嚴實實蓋好了,明芃問她:&ldo;你是專來看我?還是叫娘差遣來做說客的?&rdo;彼此都知這秘密,明沅也不瞞她:&ldo;二姐姐心裡到底怎麼想的?&rdo;明芃捱過來摟了她:&ldo;你是不是過得很好?&rdo;光是看臉,就能知道她過得好:&ldo;跟錫州的水蜜桃似的,鮮靈靈紅撲撲脆生生,我看著你,都覺得甜。&rdo;明沅不知該怎麼接,明芃就又道:&ldo;我過得也好,我自生下來,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具是安排好了的,連喜歡的人也都是別個挑好了,擺在眼前的,長到這樣大,好歹要為自己作回主。&rdo;明芃竟是真個靠著自己自立更生了,她趴在明沅肩上,細細告訴她,會畫鄭筆的少,因著兩個佛院俱都畫了鄭筆,山下許多人要求了鄭筆的菩薩畫像去供著:&ldo;我的那些個,擺在大利銀號裡頭,還賺著利錢呢。&rdo;明沅再張不開這個口了,明芃湊得這樣近,彎了眼兒笑看她,嫩竹一樣的人,挨著她磨磨蹭蹭:&ldo;拾得一幅鄭筆好賣出去千把兩銀子,我雖如今不成,往後難道就不成了?&rdo;山風松濤撲面而來,吹開來窗扉,明沅披了衣裳去關窗,回來的時候,油燈照著她半開的領口,明芃見著明沅頸項裡的紅印子,伸著指頭颳了一下:&ldo;這是怎麼了,叫小蟲咬了去?&rdo;明沅面色透紅,除了紀舜英還有哪個,他恨不得蓋上一串兒梅花印,她拉一拉衣裳,明芃卻想起來給她找紫糙花的藥膏,拿出來給她抹了,告訴她道:&ldo;這個夏日裡開在水邊,清晨過去一片紫霧,你很該來看看。&rdo;明沅咬得唇兒,思量了半晌,依舊說了句不合時宜的話,梅氏可是雙管齊下,可不是明芃不願就罷手了的:&ldo;那,要是他回來找你呢?&rdo;明芃才還滿面是笑,聽得這一句,抱了膝蓋,襖子披在身上,烏髮披在身後,兩三縷垂下來蓋住了耳朵,她笑一笑,伸手把頭髮順到耳後去:&ldo;他若真來了,就招待他一盅茶,送他下山去。&rdo;☆、 桂橘酒明沅在棲霞山上住足了三日,比原來說的還多加一日,她跟著明芃爬山,見識山中秋色,左面是棲霞寺,右面是棲霞書院,這山上還有一座小小道觀,只香火不盛,裡頭卻也有三四個道士,因著山泉好,釀得好酒,拿這酒往山下換米麵鹽糖。明沅也不過在外頭轉一個圈,真要往密林裡去,她也走不進去,棲霞山上處處有景,深秋紅葉滿山谷,一層層的紅夾著黃,明芃自揹簍裡取了個小酒壺來,就摘了葉子當作酒器,喝桂酒橘酒,酸裡帶甜,糖水也似。&ldo;要看紫霧,你來晚了,要喝好酒,你又來早了,只這一山紅葉正當時。&rdo;明芃一向好酒量,她覺得淡的,明沅吃了倒面紅起來。拾得不喜歡外人,見有明沅跟那幾個丫頭婆子,他便沒跟前,自去山上轉悠去了,明沅還想問一問明芃的,可看這樣子,也知這兩個就真是畫友,連酒友都還不算,拾得是不飲酒的。明芃心知是離不開這山頭的,下了山就要回家去,她吃得燻然,還嘆一口氣:&ldo;一座山就有這樣景緻,若不出去看看,倒是枉費此身了。&rdo;她又還能往哪裡去,梅氏就是她的繭,一座棲霞山讓她住著已是不易,再想往外頭去,梅氏又怎麼肯,明沅綴一口酒:&ldo;二姐姐前腳走,後腳就要發海捕文書了。&rdo;王土王臣,又能跑到哪兒去,明芃半眯了眼兒靠在大石頭上,這地方她常坐的,就只這一面不生青苔,她如今想著梅季明,也只想那一本仙域志,若不是因著他,她也不會出這本書,往後若能去,必是要去的。她縱是如今想起梅季明來,也依舊想著他好的地方,若不是他,也看不得那許多山水,小兒女的情思淡了,可那些同他一道做的事,想起來也還是樂的。泛舟採蓮夜色裡躲在船艙偷澆酒吃,煮茶西山落梅瑛裡笛音聲聲,這許多好處留在腦中,是怎麼也抹不去的,梅季明淡了,那含露帶珠的蓮花,淙淙汩汩的山泉卻留在心底,便是天各一方,也想著他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