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盟推開門,點了燈,裡頭c黃桌俱備,明潼叫他放到c黃上,還不敢解開被子:&ldo;我這兒凍得很,你受不住,等我起個炭盆來。&rdo;他家哪裡有炭,又出去了,頃刻之間就又回來了,把燈油澆在炭上,火星一碰就著,&ldo;騰&rdo;的燃直起來,屋裡亮起橘紅色的暖光,這才覺得身上熱乎了些。除了炭,他還帶了件衣裳來,明潼裡面穿的是夾著毛料的襖子,再罩上棉襖棉裙,整個身子胖大了一圈兒,她原來就瘦,這一年病著越發消瘦了,此時看著不過是個豐膄些的婦人。拆了頭上的花鈿,吳盟也一樣換上布袍子,拉了她出門,打起一把油紙傘來替她擋雪珠,四周黑漆漆的,這地方不比大道有人掃雪,積雪落久了結成硬塊,走一步路都腳下打滑。吳盟半摟半扶住她走過小道,盡頭一點燈火,看著只一星,越是靠近越是亮起來,耳邊還有人聲喧譁,待轉一個彎來,景像全然不同,燈籠映著石板道,街上擠擠挨挨全是人,熱騰騰的煙火氣燎得人看不清面目。街面上賣吃食的一溜兒排開,青韭滿餡包、油煎ròu三角、開河魚、看燈雞、海青螺、雛野鶩,煎的炒的炸的蒸的,雪都落不進來,飄揚揚碰著這些個熱氣,便都化成了水。吳盟握了她的手,在她掌手上撓一撓,問她:&ldo;你要不要吃一碗餶飿兒。&rdo;指了個攤子,兩個老夫妻打理著,一個包一個下,裡頭還擱上小蝦蛋皮,一碗盛上來,綴些青白蔥花。明潼此時不過尋常婦人打扮,還只是來逛街市的小夫妻,那老婆子把白巾子撣一撣長凳:&ldo;小娘子稍坐,立時就得了。&rdo;她腆臉兒笑得歡,除了砂鍋雞湯,又要了切雞胗,再要半片白切雞,只要胸脯不要腿,沾料上了桌子,雞也自湯裡撈出來,淋漓了一案板的湯汁,切下來的雞頭雞頸子便扔到碗裡,留著他們自家吃。明潼還只似夢中,叫吳盟扶著坐下來,又替她去買旁的吃食,給了老人家二十個銅板,這張桌子便不坐旁人了。他沒一會兒就回轉來,手上了拎著捧著碗盤碟子,把桌上堆得滿滿當當,竟還有爆獐子ròu的,糟的鴨掌鴨信,爆的雞肝雙脆,明潼聞見香味,可不論是這輩子還是上輩子,兩輩子加起來,也沒吃過這些個東西。竹筷子在滾水裡燙過了塞到她手裡,嚐了點雙脆,再挾了一塊皮子黃脆雞ròu雪白的白切雞塊,沾了甜醬,吃進口中,竟比府裡廚娘做的還更嫩些。這街市上討生活的,日日只做這一樣吃食,天長日久怎不精通,便是店裡頭的大師傅也沒這樣單做一樣菜的。她原來是不餓的,食不厭精,府裡吃的多,卻用得少,明潼自打記事起,就沒吃過急飯,得緩著來慢著來,吃蟹脫殼,吃雞褪骨,到了手裡的東西,都是早看不出形狀的,含了嘴裡那塊骨頭,竟不知往哪裡吐。吳盟伸手過來接,那老婦人便笑:&ldo;娘子好相貌好斯文。&rdo;她再穿著布襖布裙,坐在此間也依舊同旁人不一樣。明潼舌頭上沾了甜鹹醬,砂鍋雞湯端上來,裡頭滾著十來只細料餶飿兒,吳盟先舀了一隻,一面吹一面滋溜湯汁,明潼忽覺得腹裡空得很,也捏著勺子吃了一隻。湯是滾燙的,她沒吃過這些,宮裡送上來的菜是半溫的,丫頭婆子們更怕她燙著,湯跟茶都得打扇子扇溫了才送來,竟不知這滾熱的湯還有不同滋味。脆皮鴨子切上來一碟,竟也用了一半,吳盟看著她吃,嘴角的笑意掩也掩不住,吃完了把餘下的全給了老夫妻,那老婦人還笑:&ldo;官人真是個疼人的。&rdo;見著衣裳普通,可吃起來卻不吝惜,不是個疼人的也辦不出來,吳盟捏了明潼的手,只覺得手心微汗,像這樣拉了她,想過許多回了,容易又不容易。帶她出來,就是帶她看看的,長街兩邊吃喝俱全,套圈兒的,賣盆花的,看著倒似真花,仔細再看竟是假的,拿紗扎的,絹人兒眉目姣好,一身紅羅衣裳,披著彩色披帛,吳盟也買了一對兒,就叫扎絹人的按著他們倆人的模樣紮起來。一個玄色衣裳一個紅色襖子,不過尋常民人打扮,細巧到這女娘頭上,竟還有枝面捏的銀簪子,耳朵眼裡還有一付丁香。小金店裡小件比大件賣得快,吳盟眼睛一掃見著個打銀子的店,給她買了一付銀丁香,再有一對兒雙魚的銀頭釵,左右看了她,嘴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