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行在街市上,看起來不過最平常一對夫妻,吳盟興致極好,一間間小鋪攤子都想逛進去看看,拉住了明潼,她先還想回去,後來便把這當作夜遊,便是回去也是躺在c黃上翻身,倒不如逛一逛。街邊賣扎紅兒的,有攤子前圍了出來玩夜市的姐妹,你挑我撿,比在髮間,彼此問過,你戴了紅的我戴的紫的,七嘴八舌說的熱火朝天。還有扭捏著的新婚的夫妻,男的摸了錢出來,女的挑了三兩朵,那幾個姐妹便睇了眼神去看,跟著又有身上穿得半舊衣裳,有了年紀的夫妻便不似新婚,那女人挑了最小的一朵,男人還摳摳索索,年輕姑娘家氣盛,很是看了她幾眼,那男人末了,卻給女人挑了一朵大的:&ldo;買都買了,挑的小的做甚,差這兩三個錢。&rdo;買了也沒好聲氣,可那女人臉上卻是團團的笑意,明潼身邊站了吳盟,她們這一對兒叫人側目,吳盟見明潼不挑,自個兒伸手進去,那幾個姑娘&ldo;呀&rdo;的一聲輕叫,躲到一旁,扭了臉兒偷偷看他。明潼似無所覺,每每吳盟遞上來什麼,她都不點頭,回數多了,那幾個姑娘便竊竊起來,相互咬了耳朵,吳盟挑中一朵金邊芍藥,替她簪在頭上。她眼晴看的耳朵聽的,俱是原來不曾見過的,吳盟一直拉著她的手,從街頭走到街尾,身上那件棉布襖子染得滿滿煙燻味。一條街走到了頭,這場夜遊便算完了,明潼等著吳盟帶她回去,吳盟卻回頭看那一街燈火:&ldo;明兒,明兒我還帶你出來。&rdo;她既不答應也不反駁,反駁了也沒用,轉到小巷之中,伏在吳盟背上,臉蒙在他肩膀間,露出一隻眼睛來,去看那人聲喧譁處。☆、 芝麻糊明潼出去這一夜,回來就大病一場,夢裡頭似真似幻,闔了眼兒迷迷糊糊睡得不醒,一時是宮牆,一時又是小香洲,喉嚨口發堵,連湯藥都灌不下去。這病來的說急也不急,她前兩年就身子不好,到這會兒發出來,倒無人覺得奇怪,只請了太醫過來細細診脈。紀氏急得不成,她那頭忙著灃哥兒說親的事,不過一時沒顧著,沒成想女兒竟會病成這樣子,說了小篆,說是前一天夜裡睡覺踢了被子,窗戶fèng又沒糊嚴實,吹了風這才病了。紀氏聽了伸手點著她們:&ldo;你們這些,跟了姐兒又不是一年兩年,竟還能出這樣的紕漏,她原就多病,天一寒一熱都要咳嗽,這會兒還叫她吹風。&rdo;小篆也是猜測,那一c黃被子是特製的,兩面燒的毛,蓋在身上又輕又軟又暖和,屋裡燒了地龍,又加了炭盆,那炭盆分明離得c黃好些遠,可第二天收拾被褥,毛料被子竟叫火燻黑了一個邊角。明明炭盆還擺得遠遠的,小篆把那c黃被子換過,要換枕頭時,明潼咳嗽著止了她:&ldo;我這會兒哪裡起得來,你先把這個換了就是。&rdo;那一塊黑了,明潼自然看見,可小篆不會問,她也不必想法搪塞,那一塊被角是叫吳盟家裡的炭盆給燎著的,她耳朵裡扎的銀丁香,頭髮上簪的銀髮釵,還有那一套衣裙,她一樣都沒帶,全換下來擺在c黃頭。吳盟還把她原路送回來,西院裡的熱鬧還沒過去,她扭了臉不肯再看,心裡卻惦記那一點燈火,吳盟在她枕頭邊塞了一樣東西,笑眯眯的告訴她:&ldo;明兒帶你去吃芝麻糊。&rdo;明潼等他走了,伸手往枕頭邊一摸,分明是那兩個絹人,拿出來看了,還梳著尋常婦人的髮式,耳裡的銀丁香,還是她帶著的模樣。連他的那隻絹人都一併擱在枕頭邊,玄色布衣,尋常一雙黑靴子,腰上紮了黑腰帶,兩個人笑眉笑眼,一個左凝一個右睇,手兒纏在在一處,腕子上還繫了一段紅線,這紅線也不知甚時候繫上去的。說了明兒還帶她出去,可沒有明天,明潼當天夜裡就燒起來,分不清是不是夢,只知道外頭的雪下的凍人,冷宮裡的能燒的桌子凳子俱都燒了取暖,她用手上最末一點銀子,換一碗熱湯喝。一碗湯送過來時已經涼透了,上頭結了薄薄一層油花,那看守的還道:&ldo;這樣的油湯,咱們可吃不著,花了好大力氣往膳房要來的。&rdo;這幾個嬤嬤也知道這些女人身上刮不出甚個油水來了,明裡暗裡的刺她,說她外頭的父親怎麼叫擼了官兒,那一位姐夫又是怎麼得了勢。太子妃夜夜不得入眠,醒著就拉了她的手:&ldo;咱們活不下去了。&rdo;明潼那時候告訴她兩個字兒:&ldo;能活。&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