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打從知道黃逸飛真的出了事兒開始,柳絮的心就一直揪著,她在手術單上簽字的時候,手一直在發抖,她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忍著沒讓眼淚嘩嘩啦啦地流下來,她這時才知道,她心裡其實一直還愛著這個狗孃養的。
邱雨辰來了,她看安琪的眼光有一種明顯的鄙夷,安琪本來想把自己的淺笑奉獻給她,見了她從眼角里斜過來的冷光,便知趣地垂下頭,貼著牆壁離開了病房。
邱雨辰和柳絮一起在陪護床上坐下來,拉著她的手,問:“你打算怎麼辦?”
柳絮無聲地搖了搖頭。
邱雨辰說:“這個黃逸飛也是的,怎麼自己去幹這種活兒?又不小心一點。”
柳絮嘆了一口氣,說:“現在說這話有什麼用?哎,想不到他真這麼潦倒,當初要是同意他做一場藝術品拍賣會,可能就不會出這檔子事了。”
“你別把什麼事兒都往自己身上攬,怎麼說也是他先對不起你。”邱雨辰說完這句話之後看了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黃逸飛一眼,問:“醫生怎麼說?”
“現在還沒脫離危險,即使能把命保住,恐怕也會長時間處於植物人狀態。他廢了。有時候我想,這都是報應。”
“早知道會這樣,還不如讓你早跟他離了。剛才那女的,知道這些情況嗎?”
“知道。可是,那又怎麼樣?她能待到現在,已經很不錯了,你還指望她照顧他一輩子?太不現實了。”
“你呢?就該你照顧他一輩子?”
柳絮嘆了一口氣,把嘴唇抿得緊緊的,又把頭抬起來,對著牆角的天花板眨巴了幾下眼睛,說:“現在想這些幹嗎?走一步看一步吧。昨天格格來看過他,小孩子似懂非懂的,說爸爸睡著了,用不著老出差了。她不肯走,說要等爸爸醒來,她喜歡跟爸爸一起玩兒。”
邱雨辰甩開柳絮的胳膊,走到病房外面的陽臺上,過了好一會兒才進來。
邱雨辰問柳絮公司的情況怎麼樣,柳絮說這幾天都是杜俊在那兒頂著,信達資產公司的郭敦淳約了她兩次了,可她哪裡走得開?
邱雨辰說:“這邊的事情已經這個樣子了,你也沒必要老守在這兒。瞧你,都憔悴成什麼樣子了?注意休息,別把自己弄病了。要不,乾脆讓那女的再多頂幾天。信達資產公司要進行對流金世界置業有限公司的債權拍賣,這幾天就要開標確定拍賣公司了,你都跟蹤那麼久了,耗了那麼大的精力,就此放棄未免可惜,人家主動約你,不見面,也不好,你說呢?”
柳絮點了點頭。
邱雨辰走後沒多久,安琪就進了病房,原來她一直在走廊上候著。
柳絮也不看她,望著別處對她說:“今天你待在這裡,明天我來替換你吧。”
安琪說:“你有事就先忙吧,對不起了。”
柳絮聽了這話倒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誰知柳絮給郭敦淳打電話約他,他又沒有時間了。說北京總公司來了人,他得陪,又說明天得去上海,機票都訂了。
柳絮正準備掛電話,郭敦淳換了一種語調,說:“柳總,你替我請保姆的那些小秘密我全知道了,你這樣的朋友可以交,值得交。我太太也很欽佩你的為人,要不然,你跟她先見個面,行不行?”
郭敦淳的提議有點出乎柳絮的意料,也讓她有點好奇,當然,她也不好怎麼拒絕,並在稍微猶豫了一下後,做出愉快的樣子答應了。
柳絮按郭敦淳告訴的地址,直接去了他老婆開在香水河古玩一條街上的書畫店。
一見面,還真的很愉快。柳絮一進書畫店就被認出來了,被郭敦淳的老婆拉著進了閣樓;她一邊樂呵呵地讓柳絮叫她辛姐,一邊手腳麻利地替她沖泡功夫茶。
辛姐是那種一下子就能讓人輕鬆愉快的人,她長得圓圓的,圓圓的頭,圓圓的臉,圓圓的身體,圓圓的手。她穿著一套咖啡色的真絲唐裝,顯得十分得體而沉穩,戴著一副金邊眼鏡,這讓她看起來又文氣又富貴,如果她把眼鏡取下來,樣子簡直就是一尊女版的彌勒佛。
辛姐在柳絮飲茶的時候,眼睛一直沒有離開柳絮的臉,她邊笑邊搖頭;說:“妹子呀,我還真沒見過長得像你這麼好看的,跟工筆畫裡的仕女似的,可你臉色不好呀,熬夜了。你的事老郭跟我說過,別往心裡去。人活一世,草木一春,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尤其咱們女人,本來好時光就沒幾年,心放寬些,愛自己,自己快樂比什麼都重要。”
柳絮禮貌地笑笑,她不知道郭敦淳都跟辛姐說了她一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