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鐵嘴對我正色說,有一個問題他已經考慮很久了,既然我這麼說,他現在就得提出來,免得以後不清不楚。孔子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咱倆一起在江湖行走,須得名正言順,先定下名分再說。
我弄不清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問他啥意思。張鐵嘴說,著啊,你我法術皆修自那幾本天書,據那天書記載,我師句曲盧生實乃茅山山道士,因不滿茅山宗漸近巫術,燒符唸咒,鎮屍除魔,奇技淫巧,故作艱深,乃另立門戶與之分道揚鑣。我師傳人天書並無記載,想必並無其他傳人。鐵嘴何德,幸得天賜,得傳我師天書,自當為茅山秘術之第一代傳人,你乃後生小子,自然為第二代傳人。
我呸了一聲,說你憑什麼呀,就憑一張鐵嘴能說會道?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功,怎能按歲數大小論資排輩?
張鐵嘴說是呀,論起秘術老夫自然也比你領悟多多,雖不曾親口傳授,也等於言傳身教,如何做不得第一代傳人?且論今日這塊商羊石,你就認識不得。
我一聽張鐵嘴認得這塊玉石的來歷,當下也不再計較這一代二代之爭,問張鐵嘴為什麼這塊玉石叫商羊石。張鐵嘴見我向他請教,以為我認可了他的第一代傳人的身份,洋洋得意,說〈孔子家語〉裡曾記有“商羊鼓舞,天將大雨”的童謠“齊有一足之鳥,集於殿前,舒翅而跳,齊侯異之,使聘魯訪諸孔子。曰“此鳥名曰商羊。昔童兒有曲一腳振訊兩臂而跳且謠曰“天將大雨,商羊鼓舞。今齊有之,其應至也。急告趣,治溝渠,修堤防,有備不敗”,那玉石內鳥影朦朧,正是那商羊鼓舞啊。
我聽得如墮五里霧中,裡面那團鳥影的確看不清楚,但也不能是小鳥在跳舞呀,難道那鳥竟是活的?張鐵嘴嗤笑說那玉石裡面沒有空氣,怎有活鳥?這種商羊鳥只有一足,又不能高飛,早在春秋時期已經滅絕,正應了那達爾文“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之語。古代中國以農業為主,下雨與農業生產關係極大,對雨的佔侯非常重要,佔雨祈雨是古代先民的一項重要習俗。古代先民已經注意到很多動物對雨的反映,如“蟻封穴戶,大雨時至”,“鸛鳴於郅,婦歡於室”,螞蟻搬家,鸛鳥長鳴都是要下雨的預兆,商羊鳥於氣候變化最為敏感,每逢下雨,必落於地上振翅而舞,極為靈驗。只可惜這種鳥先天不足,早早就被自然界優勝劣汰。
又有祈雨之術,或曝巫焚巫,或祭祀禁屠,各各不一。詩經雲“后稷不克,上帝不臨”,古人愚昧無知,以為風雨雷電皆有神仙掌管,偶有旱情,即認為天降災禍,有時竟將無辜之人充當犧牲,甚為慘烈。那位馮市長剛進門時,老夫就感覺到他身上有陰魂之氣,待他拿出那塊玉石,老夫即斷定那陰魂被鎖在玉石之中,玉性至陰,可保屍體不腐,靈魂不離,所以古人曾以玉覆身,希望肉身永駐。那陰魂似有似無,尋常人等如何能感覺出來?老夫潛修茅山秘藏十多年,這第一代傳人的名頭豈是浪得虛名?正是滔滔江河歸大海,實至名歸。
我說依你說來,玉石裡面竟是商羊鳥的魂魄?什麼人如此暴虐,竟讓一隻小鳥魂魄千年不得安寧?那隻古玉已千年之久,毫無縫隙,那鳥魂如何鎖進其中?張鐵嘴搖頭說非也非也,老夫對你演講半天,口乾舌燥,竟是對牛彈琴。那陰魂豈是商羊鳥魂?乃是女牲魂魄所化啊。
張鐵嘴最後一句話把我嚇了一跳,我說老張你絮叨半天,我還以為有啥真知灼見,原來還是一派胡言。那塊玉石我在日影下看過,裡面確實是一鳥形,如何會是女人所化?以前聽過精衛填海故事,說是炎帝女兒被水淹死,化成小鳥去填海,可那是神話哪,咱們既然修了茅山師父的真正秘術,就不能講這些封建迷信故事哄人的,你就不能做個真正的唯物主義者和無神論者嗎?
張鐵嘴正喝了一口水,聽了我說的話急得差點噴出來。他說你怎麼能叫茅山師父呢,應該叫茅山祖師,老夫才是秘術的第一代傳人,這一點你以後定要謹記。老夫的話如何能是封建迷信,分明是你功法不精,所知有限,告訴你也無妨。我師盧生書中所記,上古曾有秘法求雨,或求商羊或求朱鱉,抽離魂魄,復以國中最美少女魂魄封之,以為犧牲,祭祀上天,頃刻天降嘉雨,無有不應。這以人的魂魄填充動物軀體的辦法早已失傳,只在茅山秘術中尚有記載。不是修煉之人,元神不能自由伸縮,三魂六魄被鎖入動物軀殼,自是十分慘烈。更可怖的是這玉石中陰魂,不知是哪朝少女,魂化商羊後又被至陰玉石關鎖,千年哀怨遺恨,思之讓人惻然悚然哪。
我對張鐵嘴的話似信非信,心想不如到馮市長家中仔細看過那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