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紗幔,榻上的蒹葭睡得很安穩,沒有任何翻身,好像早已睡熟,她蹲在那,子時,聽到宮門口傳來些動靜,好像有人走進,卻有刻意不讓別人發聲的動靜,猛一激靈,她忙輕手輕腳走到殿門旁,開啟殿門時,門外,卻只是鄧公公,她急走幾步下了臺階:
“可是皇上要來?”如今宴飲早已結束,自然不會再指望鄧公公傳旨讓娘娘與宴了。
只是,不顧分寸地問出這句話,她自個都是驚了一下,在宮裡浸潤這麼多年,在以往,饒是怎樣,她都不會這般說話的,如今是怎麼了,難道跟著一個傻愚的主子,也影響她的機敏了麼?
鄧公公撇了下嘴,拂塵一掃:
“才出去多久,就這麼不靈光,這話,也是你該問的?”
千湄自也是當過差的大宮女,沒有被這話噎到,旋即利索地道:
“那我不問,你且說,這麼晚,到這是為何?”
“咱家來呀,還不是為了送這盒藥膏。”鄧公公拂塵拿開,手心赫然放著一四方的瓷盒。
“我家娘娘早上過藥了。”千湄瞧了一眼,“是皇上讓你送來的?”
“別一直皇上皇上的,皇上日理萬機,哪得空想到賞這個。”鄧公公否認。
“剛才不是歌舞昇平麼。”千湄和鄧公公的關係匪淺,也不忌諱地賭氣說出這句話。
“罷了,這是傅院正才想起來的,說是祖傳的秘方,對喉口的傷痕最是有用。”鄧公公說罷,把這藥膏往千湄手裡一放,“你若不要,就扔了,咱家反正是送到了。”
“噯——”千湄欲言又止,終是下定決心,還是問了一句,“皇上今晚沒問起娘娘?”
“沒有,方才散了宴,翻了胥貴姬的牌,這會子,早是歇下了。”鄧公公兩手一攤,拂塵從千湄的眼下拂過,只拂起千湄的蹙眉。
他沒有再停留,只匆匆地朝宮門走去。這藥,他是帶到了,可主子不讓說什麼,他就不能說什麼。
自古帝王之情多是薄涼,如今哪怕心裡還惦記著,恐怕,紅顏未來恩先斷的日子也快了,而他,只伺候著該伺候的主子,對於其他的,都是謹言慎行,以求有朝一日,在海公公卸任後,他能榮登到那個位置,才算用斷子絕孫代價換來光耀門楣。
是的,太監,說穿了,沒發傳宗接代,他鄧家的門楣,就只能靠為奴來光耀。
而入了這宮裡的,誰又是稱著心,如著意呢?
蒹葭睡得昏昏沉沉,她不想睡的,可她怕等著,更讓她難耐,所以不如睡去,睡夢裡,仿似誰走到她身旁,溫潤的手撫過她尖尖的小臉,她的身子顫了一顫,卻是沒有避開,只任由那手輕柔地撫蹭著,汲取著,手心的溫暖。
是他麼?
是他終究還是來瞧她了?
她不敢睜開眼睛,寧願這僅是一場夢,一場,只有在夢裡,她才能不逃避的溫暖。
將臉熨帖在他的手心,她原本攫緊的心都漸漸平息,連喉口的傷處隱隱作著的碎疼,也不再有了。
靜寂,安好。
陷入越深,分開時會越疼,所以,就當這是一場夢吧,夢醒,便了無痕。
在她真正陷入夢境時,他俯低身,在她蒼白的唇上,淡淡地烙下淺吻
※※※※※《失心棄妃》※※※※※作者:風宸雪※※※※※
蒹葭起來時,千湄仍俯在紗幔外,睡得正甜。
其實,並不是千湄失職,只是她醒得太早,瞧了眼更漏,不過是四更天的光景,她便醒了,下意識地環顧房內,孑然一人罷了。
果然是場夢。
心底,有些柔軟疼痛,但,總比,還留著些許的希冀,日後失落要好罷?
“娘娘,您醒了?”蒹葭僅是把蓮足汲進絲履,千湄便驚醒,掀開紗幔,走了進來。
蒹葭點點頭,千湄從一旁拿過那瓶的黑盒子藥膏,笑著道:
“娘娘,您看,這呀,是皇上昨晚命人賞下的呢,娘娘正好睡了,奴婢就沒來稟您。”
善意的謊言,有時候往往也是好的。
蒹葭略歪了螓首,瞧向那黑盒子,真的,是他賜下的藥膏麼?
不論答案是什麼,她的臉上漫開淡淡的笑靨,伸手接過黑盒子的藥膏,卻聽到,本該安靜的四更天裡,傳來一些響動。
她下意識地起身,蒹葭忙拿了件輕薄的披風,披在她的身上:
“娘娘,您要去哪?”
她只凝神聽著,千湄也細細聽了下,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