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道的主人。”陰陽道,一個人鬼妖邪皆可入的地方。
北溪村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阿譚認真地思考了兩日,決定去見他,這一路她走過了許多熟悉的地方,也遇見了多年前在章暘手中接過自己的男孩,小男孩已經長成了清瘦的少年,正叼著根狗尾巴草坐在橋頭等著魚兒上鉤。
阿譚摸了摸口袋,沒有什麼可以送給他報答恩情的物件,最後一狠心,把兩面小鏡子掏了一面送他。少年已然不記得自己,阿譚也不想嚇到他,最後只匆匆說了幾句便匆匆離去。
轉身時,她還聽到村裡有人奔跑著向橋頭趕來,氣喘吁吁地高呼不停,“小六,阿媽叫你快點回家。”
低矮的黃泥草屋內,有兩顆切開的無花果安穩的躺在桌面上。
好多年前,當阿譚還是個單純的姑娘時,她最愛夏日香甜的無花果,每每都要林西元切開,她才入口。有次他實在忍不住,問其原因,阿譚才笑眯眯地抱著他的胳膊:每顆無花果切開都是心形的。
就像……就像我愛你的形狀。
☆、如鬼如魅
阿譚站在陰陽道的入口; 最後一次遙望這個世界,眼前的藍天麥田每一抹顏色都充滿著勃勃的生機; 身後的陰陽道死氣沉沉; 所有都像是覆蓋上了層灰濛的霧氣。
而後,她在小六危機的關頭; 救了他一命,亦指點著他去找了歸隱不出的章暘拜師; 不僅是為著何映秋身上難得的天賦; 也多多少少藏了點私心,希望得到哪怕一丁點林西元的訊息。
可直到章暘離世,她都沒有聽過林西元三個字。章暘去世那晚; 小六第一次在她面前紅了眼; 二十多歲的大男人哭起來的像個孩子一樣,隔著鏡面哽咽; 他說:阿譚; 我師父沒了。
章暘就這麼安靜的睡去; 面容安詳,除了那把留殤; 未曾留下隻言片語; 他的魂魄沒有佇足; 亦沒有進入陰陽道與她再見一面。
阿譚知道; 他解脫了,那些犯過的錯,心裡留下的悔; 終於可以隨著他這世的死亡而煙消雲散。
至於她,老婦想,或許也快了。
“婆婆。”毛不思的話拉回老婦的思緒,她看著眼前老人枯老的手,褐色的斑點佈滿了她的面板,不由得疑惑,“陰陽道里的鬼邪理該永葆青春才是,怎麼會……”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完。
“孩子,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想要得到一樣東西,就必須拿出另一樣來做交換。老婦伸出自己的手掌,無名指上帶著枚金戒指,指環卡入了她的皮肉,已然拔不出來,“我會如尋常人般,生老病死。”
甚至衰老的速度比世人還快上幾分,這就是她的代價。
“婆婆……”饒是毛不思這些年看過了那麼多故事,如今聽著垂暮老人講述自己的過往,還是忍不住有些感傷,想要請她幫忙的話便卡在了口中,如何也說不出來。
“這些年,我呆在陰陽道的三岔口,極少有人見得到我,我也極少出門,更不要說人間。”她聽到的一切,都是何映秋從小鏡子告訴她的,偶爾何映秋進來辦事,也會路過尋她,一杯清茶,寥寥幾句,他再度回到人間,而她依舊呆在清冷的陰陽道里。
她盡心盡責的幫那個人規整著道中秩序,一做就是幾十年。
“只是沒想到,我的逃避到頭來卻連累了你們。”林西元的性子,老婦最是清楚,不給他個答案,永遠也別想安寧。
“我不怕連累。”馬明義作為這個故事中的節點人物,反而跳脫出去,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回顧了阿譚和林西元的一生,在這場悲劇中,看似誰都沒有做錯,卻又每個都錯的離譜,他語氣平和,“您有您的苦衷,可林西元也有他的委屈,他找了半輩子,為的不就是消除這份委屈麼。”
“但這些事情,婆婆如果真的說出來,林西元該怎麼面對自己。”那樣的一個男人,鐵骨錚錚充滿傲氣,到頭來,卻變成了自己最厭惡最不齒的那種人,“我如果是他,怕是恨不得把自己千刀萬剮。”
“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這是一個無解的命題,怎麼解都是錯,怎麼算都無法走到正確的一端。”馬明義大手扣在毛不思腦後,輕輕揉了下她的頭髮,“無論最後是不是他想要的,林西元都選了自己想要的解法,除了他自己,沒人有資格替他做選擇。”
眼前的老婦早已白髮蒼蒼,走起路來腳步蹣跚,口中的咳嗽更是壓都壓不住,即便馬明義對醫學一竅不通,也知道,她是沒有多久可活了。
孩子死了,章暘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