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上還坐著另一婦人,梳著高挑的髮髻,眉毛修的極細,輕輕靠著小几坐著,身為王府體面的管事娘子,她每到這些小門小戶裡,總是習慣地擺佈擺佈自己的威風,她看似懶散地歪著身子,摩挲著自己身上穿的上好的綢緞衣襬,眼神裡流出掩藏不住的自得。她見常嬸投來打量的目光,側過頭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清了清嗓子。
“您先喝口水,這是我姑娘帶回來的好茶,叫什麼春的,我也忘了,嗨,反正我是喝不慣。”常嬸也沒閒著,倒完了茶水又拿出點心,恨不得把家裡所有好東西都翻出來,才不叫人小看了去。
“別介,甭忙活了,我才喝了碗雞湯出的門,現在身上還燥著呢,咱們接著說話兒。你瞧,這是王爺賞給你們家的,說你們家男人種花種的狠好,合他心意,叫他往後接著好好幹呢!”說著一把掀開了紅布,盤子上整整齊齊地碼著四排明晃晃的白銀錠,兩角翹起,中間圓凸,刻著四方的印章,成色上好。
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常嬸還是被這銀光閃閃的好物兒閃了眼睛。她目不轉睛地瞪著,一時言語全無,手掌攢成了拳頭。直到那婦人再次把紅布蓋上,才回過了神,她連呼吸聲都變輕了,彷彿怕嚇飛了這些寶貝。
“哎呦,叫我說什麼好!我們家常喇子我還不清楚,一輩子都是個窩囊的,怎麼會就入了殿下的眼?回來也沒聽他提起過啊。”
對面那婦人沒再說話,掛上了神秘的微笑,只顧低頭喝茶。常嬸見了,心中敞亮,輕輕抿了抿嘴,親自動手掀開了紅布蓋,拿出一錠銀子塞給了她,見她依然無動於衷,暗罵一聲,又加了一錠,賠著笑臉道:“請姐姐提點提點我。”
那婦人不動聲色地將銀子塞進袖口裡,胳臂伏在小几子上,靠近了說:“聽說還放了你們家姑娘三天假,今兒應該就能接回來了吧,這可是天大的臉面,我記得當年我們府裡的倪主子,就是二百兩抬舉的,巧了,這回賞給你們家的也是這個數兒。”
常嬸心裡一驚,隨即一陣狂喜,眉眼間都是掩蓋不住的笑意,她興奮的跳下炕床,在屋子裡來回踱步。炕上的婦人有些看不慣她這樣輕浮,帶著一絲諷笑低頭喝茶。
屋外傳來了對話聲,打斷了還在喜不自禁的常嬸,她第一反應是衝到銀子面前,拿布蓋住,而後才反應過來屋裡還有別人,有些難為情地笑了。
那婦人臉上的輕笑更濃,眉梢一挑,順勢站了起來,告辭道:“好罷,眼下府裡也離不得我,今兒在這兒躲了回懶,該回嘞,改明兒再找你說說話。”
常嬸連連點頭答應,將那婦人送到屋門口後,腳下生風折了回去,在屋裡左翻右找,最後把銀子一股腦兒塞進櫃子裡的被褥裡,才算稍稍放了心。
欣喜的心情被人打斷,她有些不悅,皺著眉頭出了屋,見又是前兩日來過的那寡婦,叫什麼方三孃的,正跟自家男人說話,她臉色雖看似正經,可這人怎麼都透出一股狐媚味兒,那又軟又糯的腔調尤其叫她不喜,當下板著臉走來。
“這位嫂子前兒個不是來過了麼,我們家妮子不在家,她如今在王府裡管的事兒多,沒什麼工夫見閒人呢。”也許是剛剛的驚喜衝得她有些飄了,言語間都帶著一股輕狂。
方三娘臉上的笑意淡了,但仍強忍著,她稍稍低下頭,盯著自己的布鞋,鞋面上沾滿了灰塵,她不動聲色地用裙子遮擋了,抬起眼對著常叔道:“那我改日再來吧,若是她回來了就說,她託新倉街的方三娘打聽的事兒,有眉目了。”
說罷衝著常叔一笑,扭著腰轉身走了。常叔被她的笑弄得不知所措,看向自家婆娘的眼神有些心虛,常嬸對著牆角吐出一口唾沫,輕蔑地擠了擠嘴角。
就在方三娘出門之時,剛好碰上挎著包袱獨自走回家的桑霓,她們倆一對視,俱是一愣,桑霓趕緊箭步上前,拉著她的手就往自己家裡拽。
“怎麼青天白日的跑來,還有誰看見了你?”
“沒呢,我都挑人少的地兒走,就是走的路遠了,還沒喝上一口水呢。”
常嬸見方三娘沒走多遠又折了回來,還是被自家姑娘帶回來的,心中先是訝異,而後氣不打一處來,臉色頓時不好看了。
她一把拉過女兒,走到牆根下,悄聲數落道:“你怎麼跟這種女人打交道,你現在不一樣了,身份尊貴,得自個兒端著些,少跟這些不正經的人來往。”
“媽你想說什麼?”桑霓心煩,也沒精神理會這茬,擺了擺手,先帶了方三娘進屋,轉頭對常嬸說道,“誰也別進來。”
自家女兒越來越管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