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王倏地抽開身,坐到了床邊,一隻手撫上了自己的額頭,雙目緊閉,臉色萬分糾結:“抱歉,今日不可以。”
今天,是那丫頭十五歲及笄之日啊!
她一人流落在外,可有人為她煮上一碗長壽麵?
誠王捂著胸口,這裡又疼了起來。自從她離開之後,他的內心深處不時有個聲音冒出來譴責他,可他始終想不通自己做錯了什麼,他明明只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卻覺得什麼都不對了,甚至連這麼重要的場合,他都感到發自內心的厭惡。
他大概是病了吧,這些日子以來通宵達旦地忙碌,使他的精神有些不濟了,看來需要找吳太醫為他調理調理了。
“你先歇下吧。”
誠王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麼,他只知道自己再在這間紅彤彤朦朧朧的屋子裡呆下去,就要窒息了!他幾乎是逃一般離開了這裡,彷彿屋子裡藏著什麼洪水猛獸。
沈青溪紅著雙眼坐了起來,呆呆望著喜被上一對栩栩如生的戲水鴛鴦,雙目漸漸失去了光彩。
誠王獨自一人坐在盛暉閣內,他一遍又一遍撫摸著手裡的一支短箭,回想起然然將這支箭從頭髮上拔下之時,滿頭青絲瀉落及腰的那一瞬間,畫面極美,久久揮之不去。他的嘴角不知不覺勾起了一絲笑意,僵硬冰冷的臉色終於有了一抹溫柔。
他從一隻紅木鏡匣內取出了一支翡翠玉簪子,通透的玉身雕刻著海棠花紋,簪尾處是精緻的箭羽造型,其上雕刻的羽毛毫髮畢現。
他本想親自替她簪上的,他說過待她及笄之後,便會親自提親求娶她的。只可惜,他已經先娶了別人,她為此也離開了他,那她以後也會嫁給別人嗎?誠王一想到這個念頭,手指不禁猛一用力,手心的玉簪立馬斷成了兩截。
時間不溫不火地流逝了過去,白晝的時日漸漸變長,樹上的蟬鳴越來越響亮。
沈青溪嫁入誠王府已經十日,這十天她見到誠王的面屈指可數,一到晚上,他更是如辟邪似的躲著她,有好幾次她主動求見,都被拒之門外了。今天聽說有位太醫來府裡替王爺診脈,沈青溪藉著這次機會,去廚房做了幾樣點心,端著茶點來到盛暉閣的小書房外,請求覲見。
屋內沉默了半晌,才傳來請她進去的聲音,沈青溪輕輕推開了門扉,步伐輕盈地踏了進去。誠王坐在碩大的案桌後端,桌上鋪滿了紙箋案牘,她並不敢多看一眼。低眉斂目地走到他的面前,放下手中的捧盒,揭開蓋子,露出裡面通透翠綠的小糕點來,精緻的外形讓人一見就有了食慾。
“殿下,妾身做了幾塊小點心,請您嚐嚐。”
“知道了,放下吧。”誠王興趣缺缺,瞥了一眼糕點後,就移開了目光。
沈青溪揪著衣襬,眼神閃爍,依舊不願離去,她看向誠王欲言又止,誠王也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良久相對無言。
沈青溪舔了舔紅豔豔的嘴唇,擠出了一絲笑容:“殿下,妾身近日練就了一支新曲,正巧今夜明月高照,繁星萬點,若殿下有雅興,不如聽妾一曲,以解乏累。”
誠王看看天色,一輪皓月當空,他算算自己自從那日之後,就再也沒有踏入過新房,他雖然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躲什麼,但這麼躲避下去終究不是辦法,於是開口道:“知道了,今晚我會去你屋裡的。”
說的如此直白,沈青溪的臉騰地紅了,她連捧盒都沒收回,就腳步凌亂地離開了。
沈青溪回到屋內,大紅喜子還掛在床頭,此刻看上去別有一派迤邐風情。她捏緊了拳頭,渾身起了一股異樣的顫慄,為了迎接今夜,她必須要做足準備。
沈青溪急急忙忙地翻箱倒櫃,找到了一盒特製的香片,她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門外,確定無人才把香片放進燻爐之中。
接著又給自己泡了一杯釅釅的提神茶,吹涼後咕嚕嚕一口灌了下去,最後,她把袖口內一塊硬物掏了出來,放在了枕頭之下。
做完了這些,她拿起了瑤琴,掩上了門扇,走到了涼亭之中,在明朗的月色之下,撫了一曲《瀟湘吟》。
悠揚婉轉的琴音飄進盛暉閣內,如泣如訴,似哀似怨,誠王停下了手中的筆墨,瑩白的宣紙上,一個明眸皓齒的女孩正笑盈盈地看著他。這曲子勾起了他的許多回憶,他痴痴地看著巧笑倩兮的畫像,彷彿下一秒鐘,畫上的人就會開口說話一般。
一支韻味悠長的樂曲已畢,誠王回過神來,依舊坐在孤清的書房內,陪伴他的只有一些死物。他閉了閉眼,拿起手邊的另一張白紙,遮蓋了畫上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