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在旁邊看著不出聲打擾他,他也針的專心,我回頭對虎子笑笑,示意他去忙自己的事情。崔瑾義左手定穴位,右手手起手落頻頻施針於大椎、風池等穴,不時輕聲問:“可脹?還是痛?”。他的側臉柔和,此刻是一個讓人信任的醫者。
一時他為病人針完,還細心的把一方布蓋於病人身上,才直起身來,對我笑:“清月!”
我有些驚訝:“由之知道清月來了?”說著略行禮。
崔瑾義比我高,順手就把簾子掀起來,示意我出去,一面又笑著說:“清月來到門邊我就知道了。”
我們在後堂坐下,虎子給我們奉了茶,我笑崔瑾義:“新科的探花郎呢!滿京都裡只怕人人想要看由之與方公子游街,卻不想我這回春堂這樣的好運氣,探花郎不請自到!”
“正是呢!今日崔公子一上門,虎子只覺得蓬蓽生輝,真就這麼個詞!”虎子也在一旁湊趣。
崔瑾義連連擺手,“笑話笑話了!”
“虎子,你只管去辦你的事情吧,由之這樣熟悉這裡了,只怕也不用你招呼他。”我打發虎子,又對崔瑾義說:“由之只當這裡當日的翠雍山就好,隨喜!”
崔瑾義笑著點頭:“說起來,還當真還懷念山中時光呢!”
我也笑:“日後只怕由之難得自由了,不日就要赴任了!說起來今日怎麼這樣有空?高中了少不得應酬諸人。”
“昨日看了黃榜,我這耳邊就沒停過,只覺得吵鬧,還是到了清月這裡才得了安寧。晚間有答師宴,不日要上殿面見皇上,還有賞花宴,林林種種,總要忙過九月呢!”崔瑾義娓娓道來,也不是炫耀,也不是不耐煩,只是平和的述說。
我點點頭:“燕雲飛鴻,今日要比翼而飛了!真是恭喜由之了,可得償心願。”
崔瑾義卻有些喟嘆:“前些日子聽聞呂大人遣人上門提親了,鬧得京城裡都知道的。”
我不置可否,也不好在崔瑾義面前說呂惠卿不好。
崔瑾義卻皺著眉說:“想必青雲也曾告訴小姐那日在般若寺為何我會與青雲出來找清月,由之這樣的身份不能在師弟背後說師弟的是非。但若是日後在朝堂上爭論起來,林二小姐怕是難以自處。”
崔瑾義其實也算是非議呂惠卿的,只是拐個彎,但我讚賞他的看法:“恬兒妹妹說我父親、方嚴大人都是君子,想必不會因為朝堂之事遷怒到家人。”
崔瑾義聽了我的話只搖搖頭,看見我也有些不開心,又輕聲說:“清月心中想必為林二小姐憂心吧?”
我一笑。崔瑾義接著又說:“清月和林二小姐雖是姐妹,但這樣不同。當日在山中,由之萬料不到林二小姐是百花叢中的牡丹,小姐卻是山谷中弄清風的幽蘭。由之私心以為清月還是在山中自在,今日清月在京城裡面,可惜由之”崔瑾義一番話像是感嘆又像是傷懷。
感傷身世如今看來,我又怎麼能夠一輩子呆在山裡,趙怡什麼時候注意我的我都毫不知覺。我略甩頭,甩掉那些惱人的事情:“說起來好些日子不曾回翠雍山看看松風和尚了,他雖然老當益壯,但是畢竟歲月不饒人”
“一切有情,都無掛礙。清月那日說的佛偈,前一句我看清月倒是應了,但後一句,只怕清月知易行難。”崔瑾義微笑著看我,瞭然一切。
我抿嘴一笑,這世間最難的未必是知道道理,而是悟出道理:“由之知清月,只是不知這後半句話由之可也做得到?”
崔瑾義也笑得柔軟:“清月抿嘴時會顯出頰邊梨窩清月說的是,哪裡由人不牽掛,牽掛千里之外老母,未曾高中時憂心她失望,高中了憂心家中母親要應酬那麼些人!還有牽掛這麼些新朋舊友”
“世間兒女,最難看破的無非一個情字,最動人的也無非一個情字,有父母的養育扶持之情,有夫妻之間的恩愛,也有朋友之間的恩義。都是俗世兒女,苦樂都會經歷,就去經歷。”
兩番話說下來,我與崔瑾義相視一笑,也覺得有些默契,心中憂傷略平:是人就要經歷,無論什麼經歷,只怕由不得我時時思前想後早作籌謀,這或許也是舅舅提醒我的那句:知天意盡人事吧!
崔瑾義在回春堂帶到中午,他的小書僮臻兒開水燙腳似的來把他拉走了,那樣子也有意思。我和虎子笑著送走崔瑾義,我也不過在後堂略略看些賬目。我不算一個懶的人,生意這件事情,抓大放小,一向由得虎子放手做。但財這種東西,於能者則添其懶惰,於無能者則助其為惡,我放心虎子,但也不能放任不管。等我大略查過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