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孃的背影有一瞬頓住,她沒有回頭,只輕輕點了點頭,用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說了句“謝謝”,而後繼續緩慢朝前走去。
…
日落西山,夕陽的餘暉灑在山頭,灑在王庭西和沈長安的身上,將兩人身影拉長。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她如今固執的身影,和當初的你何其相似。”
王庭西的聲音至耳邊響起,沈長安淺淺笑著,道:“她,會幸福的吧。”
王庭西沒有答話,其實兩人心中都明白,若是李恆敗了,九娘懷著腹中孩子,自然也不會有好下場,可若是李恆勝了,一朝君臨天下,九娘卻要面對深冷的後宮,與一眾女人周璇一生,幸與不幸,只有她自己知道。
“表哥怎麼會過來。”沈長安仰頭看著王庭西。
“若我說是鄭蘇易求我來呢?我是生意人,他讓我來一趟甘肅接你回家,卻給了我長安城三座宅子的地契,我算了算,很划算。”
沈長安知道王庭西只是擔心自己,遂嘆了口氣:“他不該把你捲進來。”
王庭西卻是搖了搖頭,“李恆謹慎得很,鄭蘇易手底下不是帶著長安口音的,就是帶著一身武將氣質,那裡能瞞得過李恆眼線,還沒有靠近這裡附近,就打草驚蛇了。只有王家培育的家僕,一口中原口音,十足的生意人模樣,才不惹人起疑。”
“謝謝。”沈長安鄭重說了一句。
王庭西看著眼前的表妹,當初那個小丫頭,如今卻能這樣般劃開距離地和他說感謝,真是變化了許多。
“回去吧,你嫂子在家等著想見見你,你原先的屋子也被嫂子收拾妥當了,讓你住得和當年一樣舒服。庭澤也回來了,我怕他衝動壞事,才沒有準他跟過甘肅來,他很是擔心你。”
沈長安卻是搖了搖頭,“不了,我有自己的家。”
深秋,放舟江陵,那彎彎曲曲的河道上,總有纏纏綿綿的情歌迴盪,與兩岸猿聲相和。
河道里的河水蜿蜒進入古老的江陵城,將江陵城一分為二,河水的盡頭處,是一座百年老宅。
老宅很大,東西兩院走個遍,都得花上大半天,可偌大的宅院裡卻只住著主僕二人,和一隻年邁的藏獒。
宅子的主人喜靜,又有身孕,每日足不出戶,只愛在院中擺弄花草。主人的丫頭卻是個包打聽,每日都要出府到外頭和人聊聊最新的訊息,無論是張三家小妾偷漢子、最後跟人跑了,或是李四家媳婦不孝順、日日刻薄公婆,她都能事無鉅細給你描述得彷彿身臨其境,而那丫頭不僅喜歡聽街頭巷尾的八卦,連邊關的戰事也很有興趣。
從丫頭的嘴裡,宅院的主人知道了許多外頭的事情:
譬如叛軍清和關鬧了一場空城計,鄭蘇易將計就計攻入關內,卻遭埋伏,孟田突現,率軍相助,大渝軍隊傷亡慘重。
譬如叛軍一鼓作氣,直逼定西城外,雙方一場惡戰,叛軍重新奪回了定西城,鄭蘇易領著士兵敗退平涼。叛軍雖勝,但主將李恆卻被鄭蘇易重傷,臥病一月有餘。
再譬如叛軍在孟田的帶領下攻打平涼城,鄭蘇易守城三月,叛軍久攻不破,雙方至今僵持不下。
這些訊息,從秋天聽起,直到冬天過去,卻還沒有結束。
…
立春的第一天,江陵城處處鞭炮聲,家家戶戶都熱熱鬧鬧地迎接春天的到來,城裡一株株的柳樹發出新芽,城郊成片的桃花開出枝頭,雨後春筍更是長滿青山,連沈宅院子裡的那顆老杏樹也開出花朵,那樣生機勃勃的一天,卻是大渝朝災難的一天——平涼城破,鄭元帥與城同亡
叛軍的鐵騎很快穿過平涼城,直搗長安,一路的勝利讓所有叛軍將士鬥志高昂,長安城的皇城禁軍抵抗了不過十日,終是戰敗投降。叛軍入城,聖上與貴妃雙雙自盡於皇城之內,三日後太后自縊與寢宮,一場歷時十個月的叛亂終於平息,而最大功臣孟田卻交出兵符,不知去向。
而今百廢待興,等待新帝的,是平復戰亂帶給大渝朝百姓的傷害,而後富國強兵。沒有人還會關注遙遠的江陵,那一座宅院裡的人和事。
…
那日,沈長安頂著十個多月大的肚子在院中散步。算算日子,腹中孩子早該生下來了,可不知為何,日子一天天過去,孩子安然在母親腹中不肯出來。穩婆說許是母親懷孕初期受了驚,之後又調理得不好,後期更是運動太少才導致這般現象。所以現在每日沈長安都必須繞著院子至少走上十圈。
第九圈時,已是香汗淋漓,沈長安扶著花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