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海”顏思源的聲音驀地暗啞了幾分,拿筷的手指微微顫抖著。薄薄的唇抿得很緊,挺拔如玉的身子,就那麼僵硬了下來。“好,爹爹一定帶你們去看海”
看海猶記得當年,那個青梅般的少女用琉璃般澄澈,不染雜色的眸子笑意盈盈地盯著他,恣意而笑。“顏思源,你看過大海麼?知道什麼叫有容乃大嗎?本姑娘胸中能納山河,才不與你兄弟二人計較呢!”
可如今,餘音繚繞於耳,斯人已是不在又或者,故人歸來。卻不肯相認?!
一頓飯,吃得暗潮湧動,激流四起。慕子路死命硬撐著,加之不時有夏姨娘和兩個孩子在中間打岔說笑,至飯末總算是有驚無險。唯有楚憐凝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語,只途中偶爾默默地替兩個孩子佈菜。彷彿她並非這個顏府的女主人,而只是一個冷眼旁觀的過客而已
“對了,相公。慕先生說,從明兒起打算給孩子們增加一堂叫什麼來著,對了,是‘戶外課’。”瞥了一眼淡淡而笑的慕子路,夏姨娘小心翼翼地開口說道。
戶外課!顏思源一驚,目光自然而然地望向了慕子路。卻見她沒事人似的笑道。“子路遊學時,曾聽一位學問淵博的長者講過這樣的教學方式。說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多欣賞大好河川,多見識新鮮事物。比關在屋子裡死記硬背,更能開闊眼界,磨練情操。所以,子路打算在令公子與小姐身上試試這種寓教於樂的教學方式。不知顏大人以為如何?”
“很好!”顏思源嘴角一動,淡淡地吐出兩個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當初聘請先生之時,便早已約法三章。一切教學,由先生做主。顏某絕不干預。”
慕子路點點頭,笑道:“顏大人果然是大家風範。只是,戶外課需要出府,短則一兩個時辰,長則一天。所以,會需要一些點心,茶飲,馬車等以備不時之用。請問大人”
“這個,交給夏姨娘好了。”淡淡地掃視了自己的兩個妻妾一眼,顏思源靜靜地開口說道。
“是。”夏姨娘心中一喜,面上卻不動聲色的答道。“賤妾定會全力配合慕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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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燈剪影,玉爐生香。石榴花樹下,一個寥寂的身影素手輕撫著七絃琴。黑得化不開的天幕上,星子閃爍,照耀在那一身藍衣上,形單影隻。
琴聲悠遠。明明滅滅的剪影中,慕子路面目沉靜如水。只用指尖,演繹那些淺淺淡淡的回憶。顏思源靜靜地站在樹蔭深處,憂傷而安靜。記憶破土而出,如潮水般襲向顏思源。
那一聲聲琴音,直直落入人心底,最柔軟的那處情深之地。此刻,真相就在眼前。他卻進退皆難。
等了十年,盼了十年。如若不是他心底心心念唸的那個人,他該情何以堪?!如若證實她早已消失在那場激流之中,飛灰湮滅。他還有何希望和信念繼續支撐下去?!
白秋,他的白秋
“顏大人”低沉的聲音在身側響起,徐徐幽幽,在這寂靜的夜裡,格外入耳。“夜深人靜,不知道顏大人造訪蝸居,有何要事?”不知何時,一個清挺的身影已住了琴音,來到他身旁。
“慕先生。”顏思源自嘲一笑。“顏某聽到琴音寥寂,雖如天籟,卻難免多了幾分寥落冷清。故而尋音而來。不曾想慕先生原來還是個中高手。”
“班門弄斧,讓顏大人見笑了。”她以琴音引他,知他會來。卻不知看見他如此落寞的身影,她的心,會生起一種酸澀酥麻的疼痛。這樣陌生的情緒,讓她心生惶恐。
她笑得無辜,他看得難受。於是開門見山,點明來意。“說起來,顏某與慕先生還真是有緣。故友不僅與慕先生同名,連容貌和琴音,也有幾分相似。顏某斗膽,敢問慕先生可還記得慕白秋這個名字?”
“慕白秋是誰?”咋聽這個名字,慕子路的心微微一顫。有多少年,沒有聽見有人這樣喚她了?
“她是在下的一位故人”見她神色冷漠,顏思源的心,一分一分地涼了下去。
“聽名字,是個女兒家。只可惜,我與她素未平生。”低頭,垂眸。長長的睫毛如振翅欲飛的蝴蝶。掩蓋了眼中的風雲起伏。
“白秋,是你麼?是你回來了麼?”顏思源心中一痛,情不自禁地拉起她的手,深情的喚道。
慕子路臉色一沉,黑眸中的光芒瞬間沉鬱了幾分。“顏大人喝醉了罷。慕某堂堂一七尺男兒。怎會是你口中的姑娘家?!時辰不早了,顏大人請回吧!”
“顏某逾越了,抱歉。”微微趔趄的腳步,落寞的背影,讓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