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鳴硯既然知道闕家被逐出家門的這位藥師,自然也知道他脾性古怪。他有關時間的能力來自於巫祝血統,傳聞闕氏驅逐於他,就是因為他全然不會將與巫祝一脈毫無關係的人當作人——就好像人類不會覺得家禽是自己的同類一樣,他也從不覺得人類是他的同類。
他活得孤僻桀驁,就像是某種已然滅絕的生物孤獨存活於全新的陌生時代,既不屑於入螻蟻般的眾生,卻又尋不到同路人,便也越發乖戾孤僻,生人難近。
想要對這種人動之以情幾乎是不可能的事,闕如言瞭解這一點,所以她才提出帶小花去。
小花大約是這世上,唯一能被他當作“人”的同族,若是小花去求,事情或許能順利些。
闕如言道:“我也有私心,眼見著正魔兩道即將開戰,小花作為藥閣弟子自然是要隨我上前線的。但她還那麼小,我實在是不忍心。她跟著你們走,避開爭端也好。若是祖爺爺願意留她在身邊,那更好。”
越鳴硯聞言沉默片刻,方才對闕如言說:“闕師伯這話,問過花師妹了嗎?”
闕如言當然還沒來得及問,但小花是她的徒弟,只要是她的命令,小花一定會遵循。
越鳴硯看了出來,他對闕如言道:“若是闕師伯要求,師妹自然不會違抗。可師伯是否也該問問師妹的想法?比起遠在千里之外不知師伯安危的一時平靜,她會否更想要陪在師伯身邊,幫著師伯去掙一絲屬於藥閣未來的平靜。”
闕如言被問住了。
越鳴硯道:“安寧雖好,卻也要看與誰。我想花師妹不會想要離開藥閣,去享這獨自一人的安寧的。”
闕如言垂下眸,她嘆了口氣。
半晌後,她說:“好,我問問她。”
秦湛見闕如言先行離開去尋小花,忍不住抬眼瞅著越鳴硯一眼。
越鳴硯低下頭輕聲問:“師尊可是有事要問我嗎?”
秦湛收回了視線,她眼神平視向前,評價道:“沒什麼,只是有點意外。”
她說:“多帶一個人,對你而言會是負累。可你比起自己會多個負累,反倒是更在乎這個負累的想法。”
秦湛頓了頓,又側首看向他說:“我好像明白未來的我為什麼會收你為徒了。”
越鳴硯曾經從秦湛那兒得到過收徒的原因,秦湛那時說是修行需要方才收他為徒。可如今小秦湛見著他,卻說可能還有別的原因,這讓越鳴硯心中不由一悸,他連呼吸都輕了一瞬,放輕了聲音問:“……是什麼?”
秦湛道:“同理心。”
秦湛想要拍拍越鳴硯的肩膀,卻發現現在的自己有些矮。她朝越鳴硯招了招手,越鳴硯傾下身,她便順利地拍到了越鳴硯的肩膀。
她拍了拍,輕咳了一聲,明亮的眼裡滿是認真。
她說:“小越,劍閣的未來如果是交給你,燕白劍主秦湛在對敵時,一定會非常放心。”
越鳴硯低頭看著她,他輕聲道:“師尊。”
秦湛:“?”
越鳴硯說:“你在,我才顧得了旁人。”
“所以……”
秦湛在這個年紀,毫無被人倚賴看重的經歷。在她如今的記憶裡,除了南境王宮的商陸,便只有溫晦,甚至溫晦要更多一些。她不太能明白越鳴硯說這句話的意思,卻能感知到他的情緒。
所以她遲疑片刻,伸出手,學著溫晦安慰自己一般,也安慰越鳴硯說:“放心,死不了。”
她這句話說完,闕如言正好帶著小花回來了。
小花聽見,極為認真地說:“不會的,我跟著師父學了很多,有我在,越師兄和劍主都不會有事!”
秦湛看見了花語,從年紀來說,花語此時怕才是與她年紀最相近的。她忍不住笑了,對花語道:“好啊,那就拜託你。”
花語見到這樣年輕的秦湛也很驚奇,被這樣的秦湛拜託了,她也做了允諾。
她對秦湛笑道:“不管用什麼辦法,我一定會求動那位曾祖爺爺幫忙。”
闕如言在一旁看著,心裡還是多少放心不下,她叮囑了花語許多,最後方才又說:“出門在外,多聽越師兄的。”
小花茫然:“不聽劍主的嗎?”
秦湛:“……”
闕如言肯定道:“聽你越師兄的。”
秦湛:“……”
秦湛有些不甘心,但她也必須承認,現在的她還沒有自己的徒弟見多識廣。這趟出門,最好還是聽越鳴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