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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祖籍長沙,要進這個圈,難免要燒香拜碼頭,君子不屑也;二來阮先生逍遙慣了,也不太看得起這些“猾吏”,別說做個師爺,就是給個縣令、主簿當,他願不願意還是一回事;也有人說,阮先生是假道學,他來漳州是看上了東八街倚翠樓的一個妓女,他填的詞多如柳永滿紙青樓妓館也有些大戶人家請他去私塾做個西席,他覺得教書太悶,身在曹營心在漢,往往賺點銀子就跑了。總之阮先生一邊開客棧,一邊說書,是大隱隱於市。對於這些講法,阮先生往往不置可否,統統付以一笑。人活著連自己都認不清自己,別人的評論又能當得真嗎?

漳州府來找阮先生的多了,鴻學博儒、往來白丁、三教九流、江湖豪客,所求也都五花八門。可是一個女娃子來找他改名字,這還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

阮先生笑道:“這位小姑娘,名字,名字,名和字不是一回事。名都是父母取的,先生也一般只是取字。且只有男子讀書讀了一段時間後,才有讓先生取個字。你一個女孩子,有名就已經很難得了,沒聽說還要改名的。”

女孩子道:“阮先生,我知道你讀書多,你一定要改了希娣這個名字,還請先生成全。”

阮先生哈哈笑道:“這真是奇聞,父母之名,莫名改掉,這又是為何?”

林希娣學著說書的語氣道:“吾是名將林沖之後,南少林的第九代女俠林氏希娣。立志要學好功夫行俠仗義,如果不把希娣這個名字改了,就可能希出來一個弟弟。那時,爹爹就會把功夫全教給弟弟,不教給我了,我就做不成女俠了。”

阮先生久歷市井,熟悉江湖典故,聞言心中暗樂。這武林之中相傳也出過幾個女俠,那都是鳳毛麟角之輩,或有國恨家仇,或為深山老尼,且大多虛實難考,豈是個市井小姑娘當得上的?更何況希娣這個名字明顯是個兆頭,我阮如梅豈能隨便壞了別家大人的兆頭。這孩子也真是不知輕重,怎敢逆著父親的願望私自改名,可知“不孝”是多大的罪孽嗎?

阮先生冷冷道:“這個名不能改。你還是回吧。”

林希娣道:“先生講的《水滸傳》我差不多場場來聽;你在松州書院教書時,我也在窗戶外聽過課。你不能不講義氣。”

阮先生聽到這不倫不類的話語,猛地想起前幾年在教學時,確實是有個小姑娘經常趴在學舍外跟著寫字,只覺得可能是窮人小孩順道識幾個字,幫家人寫寫書信,也沒在意。後來這小姑娘實在調皮,下課時還毆打了好幾個學生,曾經被書院院長趕走過一次,確實就長這個模樣。思索半晌後,阮先生問道:“莫非你是林山石的那個調皮閨女?”

林希娣奇道:“啊,你認識我啊?”

阮先生尷尬一笑,道:“面熟,相逢遍天下,實在無法盡識。”

林希娣想揪阮先生的鬍子,手到嘴邊又覺得不怎麼好,一個圈手收回道:“那,可以幫我改名了吧。”

阮先生道:“那老朽就更不能幫你改了,你爹爹算我熟識。我又怎能斷了朋友的念頭。”

林希娣聞言也有些不安。在來今同客棧的路上,希娣也想過這個問題,她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很大的壞事——以前也做了不少壞事,比如過年時故意把爆竹扔進旁邊曬著被子的糞坑,結果鄰家的被子全部沾上了糞便,她卻躲進房間看小人書;又比如把孃的胭脂塗上些墨汁,弄得娘本想從白臉的曹操變成紅臉的關公結果化作了黑臉的張飛叫喳喳但這都好像不是一種壞,這回可是要絕了爹爹的種啊。可是希娣一想起昨天晚上爹爹的話,生出弟弟來白鶴拳不能練了,還得把腳裹成粽子,就非常果決起來,壞就壞好了。如果嫁不出去,正好賴著爹爹練一輩子功夫。

林希娣道:“要不先生你開個條件吧。一兩銀子怎麼樣?我去家裡偷來給你。”

阮先生臉都綠了,騰地站了起來道:“你走吧。讓我幫你改名,除非岸芷山由綠變彤。”說罷,端起了茶杯。林希娣訕訕地離開了。她知道彤就是紅,這岸芷山遍野樟楊,下為芷草,又不是楓樹林,如何又能由綠色變紅色?

傍晚時分,阮先生剛要關門休息,林希娣又鑽進了房間。阮如梅哭笑不得道:“你怎麼又來了?”話音未落,忽見外邊亂哄哄的一片,千百人大呼火起,抬頭遠眺:遠處岸芷山著火了,紅光沖天,烏煙蓋過了半個漳州府。連深山裡的孔雀,也被逼出山來,在火焰裡飛旋。

林希娣滿臉煙塵地對阮如梅甜甜道:“先生,你看,綠色變彤色了,火紅火紅的。你該給我改名了吧。”

阮如梅自認學富五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