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臻就這麼目不轉睛的盯著床帳,恨不得將它盯出一個洞來。薛蟠轉身問道:&ldo;怎麼了?&rdo;&ldo;第六十九次。&rdo;徒臻低聲說道。&ldo;什麼?&rdo;薛蟠有些疑惑的支起了身子。&ldo;這是我從金陵回來之後所遭遇的第六十九次暗殺。&rdo;徒臻淡淡說道。他的神色平靜安詳,好像在說我今天中午吃了什麼飯一樣的漫不經心。薛蟠抿了抿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許是被壓制到了極點的情緒在作怪,也許是這個時候很適合談心。總之徒臻突然起了兩分說話的心思,將這些年來強制壓在心底的話緩緩說出來‐‐&ldo;從始至終,我都沒想過要當皇帝。父皇當初就說過我性情不定,太容易受人蠱惑並不適合這個位子。二哥才是他精心培養的繼承人。要不是……&rdo;要不是忠義親王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實在忍不住了,要不是所有的兄弟們都很快的長大漸漸威脅到了他的地位,要不是後來父皇置人於死地的猜忌之心……恐怕二哥並不會瘋狂的策劃逼宮。可惜世事無常,最容不得的就是如果二字。所以本來沒有爭儲之心的他成了帝王。而當年蹦躂的歡快的大哥二哥三哥五弟六弟七弟……一個死了,兩個被圈禁,還有一個被過繼給了皇叔父……而徒臻最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承認的就是,這當中他自己出了不少的力。甚至三哥……也是被他親手逼死的。他想德太妃一定是隱隱知道了什麼,才對他這般冷漠敵視。畢竟老三是她的第一個兒子,當年養在太皇太后身邊為她謀取了不少利益。而且太皇太后死後老三也回到了她的身邊。並不像自己,頂著一個皇后嫡子的名頭,甚至都沒有機會接近一下自己的親生母親。德太妃怨恨,他又何嘗沒恨過。他的恨更深,更刻骨銘心。每當他被人刺殺的時候,每當他被人下毒的時候,身上每多了一處傷痕,他就覺得自己的怨恨越重。到了現在,他已經分不清當初看到德太妃的情緒究竟是什麼了。他只是無時無刻的憎恨著德太妃,為什麼她這個賣子求榮的女人能夠安享富貴,為什麼三哥十二弟能夠無憂無慮毫無忌憚的成長。而自己卻每行一步都要謹小慎微。三四歲的孩子,驟然知道了自己並不是母后親生的,惶恐之餘卻不敢大哭大鬧,反而要處心積慮的討好母后,讓她不要放棄自己。還要煎熬在德太妃不忠不孝的譴責下度日。而那個女人,卻因為獻上了他的人生而被封妃,從此平步青雲,一帆風順……為什麼她做了那麼多喪盡天良的事情還能恬不知恥的用一種眼中釘的目光看著他,為什麼還敢用一臉你欠我的神情要求他以皇后嫡子的身份助老十二上位,為什麼她竟然沒有半點情分的冷眼旁觀著老三幾次下手害他……看得他恨不得毀了她所有的一切,恨不得將她所有的兒子都弄死……他早晚要讓她知道一件事,沒有他的話她什麼都不是。她所有的榮華富貴都是因為她當初賣了他才得來的。徒臻想到這裡,乾澀的眼睛眨了眨。其實不光他想殺了老十二,老十二也是想殺了他吧。要不然的話,這次的雪崩又是從哪兒來的?這個忠順親王,其實一點兒也不&ldo;順&rdo;啊!最是無情帝王家。因為所有的情分都在一次次的傷害中消失殆盡,剩下的也只有慾望和仇恨了。皇城的紅牆黃瓦看起來喜慶熱鬧,其實不過是想要衝刷那些日積月累的怨憤罷了。若是退卻了那一層鮮亮的外衣,可能連眼前的青花棉布都不如呢!薛蟠歪著頭,看著徒臻只說了兩句話就沉默不語的模樣,瞭然的挑了挑眉。歪在一旁眯著眼睛也不說話了。過了約有半日,徒臻突然低聲問道:&ldo;你後來怎麼不給我寫信了呢?&rdo;薛蟠茫然的抓了抓腦袋,困頓的想了半晌,才明白徒臻問的是什麼意思。低聲回道:&ldo;父親說四爺已經不是四爺了,國事繁忙,怎麼還有耐心看我那羅裡吧嗦的東西。何況我的信上有用的事情也沒多少,大都是平日裡經歷的瑣事。豈敢煩擾了聖上。&rdo;徒臻聞言,沉默半晌,緩緩將身子轉了過去,背對著薛蟠。昏黃的油燈透過徒臻消瘦的背部照過來,一點點亮光投在薛蟠的臉上。薛蟠這才發現,退卻了繁重寬大的龍袍之後,徒臻的身影瘦的有些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