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伸展腿腳,往後輕輕一仰,言非所聽般低聲道:「聽上一耳熱鬧的故事,喝上幾口滾燙的熱酒,借著酒勁罵幾句狗賊畜生,罵完倒頭而睡,似乎也是不錯的人生呢。」
「是嗎。」言蘿似乎不太贊同道,「可我喜歡清醒的人生。」
馬車迎風而行,無疆將他們的對話盡收耳底,不由得想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想寫這些隱秘昏暗的故事呢,是從那晚開始嗎?
風呼嘯而過,不一會兒踏雪掀開簾子從馬車裡鑽出來,與她並肩而坐。
常年的殺手生活和性格使然,無疆從不追問別人的過去和他們做事的緣由,可她此時抖了抖馬繩,忽然問道:「你為什麼會一直堅持去找火鳳,去救孩子?」
踏雪輕微地嘆息,眼神飄向遠方:「其實我小時候有一個雙胞胎弟弟,跟我長得一模一樣。我們兩從小相依為命,一路從北邊乞討到如今的川澤,終於有一戶大戶人家看我們可憐,買我們做他們家公子的玩伴書童。我們終於過上安穩日子,可入府不到一個月趕上廟會,小少爺帶著僕人和我弟弟一起出去玩,但弟弟在人群中擠散了,一年一度的廟會人山人海,我根本看不到弟弟,但或許是心靈感應,那麼嘈雜的環境我好像能隱隱聽到他在呼喚我,我就一直尋著聲音追啊追,終於在一個小巷裡看到正在被拖走的弟弟。我大喝一聲,立馬追上去,可是忽然冒出來一輛馬車,他們竟拽著我弟弟跳了上去!但在那瞬間我弟弟瘋狂地掙扎,讓那黑衣人身上掉下來一樣東西,我跑過去只撿到了那樣東西,但是我的弟弟卻永遠也回不來了。」
踏雪憂傷地問道:「你知道那東西是什麼嗎?」
無疆笑道:「我猜是火鳳某個手下的令牌,所以你堅定了要找火鳳報仇,解救天下的決心。」
踏雪佯怒道:「你還有沒有人性,聽見這麼慘絕人寰的故事你還笑得出來。」
無疆道:「還是做殺手吧,說書唱戲這條路不適合你。」
踏雪似乎有點不服氣:「說得有那麼差勁嗎?我怎麼覺得說得挺真挺好的,難道是我這風流不羈的形象不適合苦情角色?」
他獨自琢磨了一會,然後笑眯眯地回道無疆最初的問題上,「找火鳳,救孩子,沒什麼原因,就是一身無處揮發的正義感咯,說不了故事唱不了戲,那就身體力行做做故事中的大英雄吧,你說,有一天我能不能出現在那丫頭的故事裡,口口相傳,不說流芳百世就留個兩世也行吧哈哈。」
無疆一揮馬鞭,聲音在風中飄散:「你要不去跟她商量商量,花錢買個定製……」
--------------------
第105章 初鬧
盛京為國都, 乃東朝心腹,位於國之正央;淮州安永,水系連綿, 立於國之南側;汴州季城, 卻是位於極北之地, 與無疆所處之地不過幾百公里。
路上踏雪已傳信久修閣, 讓他們派人去查盛京和安永的陳家紙鋪,他們則打算親自去一趟季城。白天他們不休趕路, 夜晚正趕到個小鎮落腳,明天一早就便可到目的地。
飯桌上,踏雪果真採納了無疆的建議,向言蘿打聽出個人傳記需多少銀子, 言蘿就著一盆可口小青菜,道:「那得看人。」
踏雪眉梢輕輕一挑, 作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言蘿:「閤眼的人, 無銀也成書, 不合眼的,千金不落筆。」
踏雪哈哈大笑:「小丫頭這脾氣隨我, 想殺的人, 不出錢也人頭落地, 不想殺的人, 給萬金刀也不出鞘。」
笑聲未歇,無疆的聲音從旁輕輕飄來:「明早到了季城, 我們放下你。」
言蘿微微一頓, 什麼也沒問, 而後點頭, 說了聲:「好。」
窗外寒風呼嘯, 無疆這一晚睡得很好,短短三個時辰就把連日奔波的疲憊掃蕩一空,醒來時不過四更。她醒來喝了杯水,坐在床沿靜靜打坐了一個時辰,孤燃燒真氣與自身體內原本練就的真氣一起交融著緩緩轉了兩個大周天。
自從上次與蘇冕交手,無疆怕傷西流最後不惜自毀其身也要撤招,反而讓她練就了《攬山河》逆經篇的「玄機換位」,從而能將體內一剛一柔兩種氣機融匯,並且收放自如,「出招有悔」。
她踱步到窗邊,開啟東側的雕花木窗,見樓下夜色中挑著一盞風燈。那裡一襲白衣,以扇為劍,正肆意揮舞。他的身形極輕又極快,手中摺扇隨著身體上下翻飛,似乎只是隨性而為,毫無章法,卻又結結實實將一縷晚風兜在了圈中,讓它無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