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百零八招,無姬的劍最終橫在了無疆的脖子上,銳利的劍鋒抵上柔嫩的頸膚,她冷聲道:「跟我走。」
無疆搖頭,白皙脖頸劃出一條鮮紅的血線。
無姬的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縮,冷硬的面容終於有所動容,「為了他?」
無疆再次搖頭,「我只是無法再當殺手。」
無姬緊緊看著她的眼睛,企圖從中找出點線索,但一無所獲,「公子答應再給你一次機會。」
公子答應,答應的誰?無疆心中微動,不知道這樣雲淡風輕的一句話背後是無姬對蘇冕怎樣的勸說,對蘇冕做出了怎樣的保證和承諾,可是她已經無法回頭。
「無姬,我對公子來說已是一個無用且不能信任的人了。」無疆嘆道,「公子是對的,我的手已經不穩,也許的確是失憶的那段經歷改變了我,接觸了太多我本不該接觸的人和事,產生了殺手最不能有的惻隱之心,我不能再因公子的一個命令而毫不猶豫地殺人了。」 無姬眉間蹙起,握劍的手因用力而指節微微發白,「你真的不跟我回去?」
「不回。」
「你
真的不後悔?」
「有愧,但不悔。」
有愧,但不悔。
因何而愧,又為何不悔?無姬看著眼前之人,連月追尋積蓄起來的不甘、疲累、失落,一直盤桓在心頭的疑問、困惑、憤怒和信任錯付的難過一齊湧上心頭,劍尖微微顫抖,似乎要割喉飲血。
就在這時,一枚銀針從屍體中飛出,直刺無疆腦間,眼見就要銀針入腦,頸間的劍卻是鋒芒一轉,從左邊滑到右邊,「叮」的一聲,擋住銀針,輕輕一甩,銀針原路返回,橫陳的屍體間發出「呃」的一聲,隨後再無聲息。
劍鋒離喉,垂落地面,無姬所有的情緒只是化作了她嘴邊一聲極輕的嘆息,她說,「你走吧。」
無疆卻是沒動,她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這個第一次公然違抗蘇冕任務的人,「放了我,你怎麼跟公子交代?」
「老實交代。」無姬道,「我打不過你。」
無姬收劍回腰,嘴角竟然帶了點笑,半是自嘲半是欣慰,「從剛才你和影衛的對戰中我就看出來,你已經變得很強了。我不知道你為何會在如此短的時間之內變得這麼強,但我必定是擒不住你了。剛才的對劍裡,你讓了我三次,只要有一次你不撤招,我的手恐怕早就不在了。」
「是你先讓的,從一開始你就在讓我了。」無疆握著手中的劍,黯然道,「影衛現身的時候,你就已經在這裡了,但我沒發現你,此時你完全可以在他們用劍陣圍困我時在暗處暗襲,也可以在我無法抽身時率先擒住西流,拿住籌碼進行脅迫,但是你都沒有。作為殺手,你知道刺殺最避諱的就是面對面硬碰硬,而該抓住一切對自己有利的條件和契機,不費一兵一卒制服對方殺死目標,你剛才已經違背了殺手的第一守則。」
「殺手第一守則。」無姬似乎有些玩味地重複了一遍,而後鼻尖輕哼一聲,道,「都是狗屁。」
無疆突然笑了,彷彿又見到了那個憤世嫉俗離經叛道嬉笑怒罵的無姬。這個人,這個冷酷的、純粹的、無情無義又重情重義的人,是她這輩子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無姬罵完,眼中浮現出罕見的溫柔,「那日我那麼勸你,因為我看到你眼中的動搖,我不願失去你,不願與你為敵,更不願你將自己陷入被整個東朝追殺的危險境地,可你終究還是走了。既然你選擇了離開,就保護好自己,如果我是你心頭的那一點點愧,大可不必,無姬更想成為你心間的那一點念想,帶著這點念想盡情地按照自己的意願活吧。」
「無姬。」無疆心中名為情緒的弦被狠狠撥動,眼中幾乎泛紅。
「無疆,我真捨不得你。」無姬嘆了一聲,不再握劍的雙手將無疆攬在懷裡,作為最後的擁抱,片刻,她道,「後會無期。」
後會無期,無疆想,這的確會是她們之間最好的祝福,也是最好的結局。
只是無疆從前未曾想過她們會是這樣的結局。
她們一起出生入死,披荊斬棘,無疆以為她們會一直相互扶持一起拼殺下去,到頭來卻也是「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無疆放開無姬,她想,就此別過了,可在抬頭的瞬間,她的眼中映出一個高大的紫色身影,傷感的情緒瞬間結成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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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枝chen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