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武功也是以輕、快見長的,這種以輕、快見長的武功,因其身姿之輕盈,動作之迅捷,下手的力量必然是要被削減的,基本都不「重」,要以兵器之利來填補力道的缺失,而那些黃鐘大呂金鐘罩鐵布衫乾坤拳之類的硬派功夫,他們的速度不快,但是一招一式中力量驚人,一旦被打中,基本就是內傷深重。
而這就是眼前這個女子的更為可怕之處。
她的動作如此輕快飄渺,看似隨意輕佻的一挑竟然蘊含了強大的內力,震得他手臂脫力氣海翻滾,一個人是怎麼能將這麼輕的動作和這麼重的力道合二為一的?
他無聲地將翻滾到喉頭的血咽回肚裡,在暗中做了一個手勢,兩個黑衣立刻抽身沖向屋內。
殺手要完成任務不一定非得正面硬剛,他們可以用任何手段。
無疆眉間一緊。西流施針排毒期間是封印最薄弱的時候,絕對不可以動武,她欲回身去追,但殺手的動作何其之快,轉眼間已經到了窗臺。
她來不及飛過去。
就在這時又有無數道劍光襲來,劍劍直戳她的要害。她回首,積蓄的汗水從她的額角留下,滑過臉龐,落入四起的塵煙中——西流。
在那一眼的回望裡,是一副挺拔的身軀,滿背微芒的銀針隨著他的呼吸微微晃動。無疆知道他肯定在想辦法將封印快速封閉回去,在此之前,她不能讓這些人靠近。
在那一團花團錦簇的劍光裡,無疆驟然咬住下唇,分花拂柳般倏然旋身一躍而起,八道銀劍刺了個空,在她身下匯聚,她腳尖一落,正踩在簇亮的劍尖上,劍身被壓得彎曲,無疆就借著那一點勁,飛身而起。
就在那個間隙裡,她將自己的劍往上一擲,空出兩手抽出腿側的雙匕,對著飛馳的兩道黑影按下機扣,一紅一白兩道薄韌的刀片脫離匕柄破空而去,等到他們反過來時,刃已入骨,兩具血肉之軀頹然倒地。無疆接劍橫掃,勢如千軍,飛塵如雪,逼退黑衣。 這一切就發生在短短的一瞬,乾脆漂亮氣勢如虹。
但殺手是不會拍手叫好的,他們的眼中只有目標,就在退開的瞬間,黑衣手中的劍不知何時不見了,寬大的袖袍籠罩下的雙手捏滿了銀針,沒等無疆落地,萬千銀針脫手而出,在如水的月色之下,彷彿一場橫飛的煙雨。
而就在帶刺的煙雨撲面而來之時,無疆卻將手上唯一可以抵擋利器的長劍往下一插,長劍入土,成了死物。
這是要赤手接針,自尋死路?連對面的黑衣影衛也不禁睜大了眼睛。
只見她雙手展開,在空中劃出一個飽滿漂亮的弧,下落的塵埃驟然停止懸在半空,整個世界似乎就此靜止。可就在下一瞬,它們又動了,漫天煙塵千軍萬馬卻是井然有序,在那雙易折的素手之下游龍戲鳳般,將那席面而來的針雨包裹其中,在空中打了半個漂亮的圈,而後狂風捲地原路橫掃回去……
煙雨消散,塵埃落盡之後,是倒地的黑衣。
翻雲覆雨掌練至極處,便可縱風弄影,更休說這漫天飄灑的落葉煙塵,若是有人寫一寫這武林追殺,這絕對是一場畫面好看到可以入江湖史的一筆。
無疆無聲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等到氣息漸漸平復她才拔出水劍。
這柄軟劍是蘇冕給她的,無姬和她各執一柄,由一種稀有的鐵經過秘法鍛打成,薄如蟬翼,軟如緞帶,堅韌不可催。軟劍不適合砍刺,但適合甩割,揮舞如鞭,輕輕一甩挑筋割脈,腰間一繞,便蹤跡難覓,是絕佳的刺殺利器。
無疆握住劍柄,指腹輕輕摩擦,劍柄雖有些舊,但劍鋒仍無捲刃,這是一柄好劍。
她不當殺手了,也沒捨棄它,一直將它帶在身邊。
也許是跟著她久了,劍也帶了點靈性,在無疆拔劍的瞬間,劍尖無端地發出一聲輕鳴。幾乎是同時,無疆脊背竄起一層冷意,她提劍回身,揮劍欲斬,可在轉身的瞬間,她愣住了。
她的眼前站著一個身穿朱衣的女子,手中握著一柄跟她一模一樣的水劍,不知何時開始悄無聲息地立在那裡。
一雙眼睛沉靜幽深,看不出喜怒哀樂。
她這樣的眼神從來都是用來看敵人和死人的,看著這樣的一雙眼睛,無疆的心底湧起一陣愧疚和難過。
那天,她將殺手令和公子令放到她的手裡,向她承諾,她會完成任務親自將它們取回。
然而,她食言了,她叛出東朝一去不回。
她不是不想聯絡她,只是她不能,她還是公子的手下,但她已經是東朝的叛徒,她不能連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