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正俯下身捏開他的下巴,刀尖滴著血,逼向他。
“不要~~~”除了這句毫無效用的哀求,我找不到其他言語吶喊。我發狠地奔近血泊,跪在他身邊。
“清流!清流!!~~~~~”
我悽聲高叫,雙手拼命去堵他肩頭傷口,血依然泉水般湧出,眨眼工夫就染紅了我的手。
他,很快就會血盡衰竭身亡啊!
我絕望地狂叫起來,整個身子都趴在了清流上方,擋住了侍衛懸空的刀,對那兩個明知根本不可能聽我號令的侍衛大喊:“太醫,太醫,快叫太醫來救人啊!”
如果誰能救得清流,我願拿命來換。
“……求……求……”就當我臨近崩潰的那一刻,一隻溼乎乎的手抓住了我衣袖。
是清流。他用剩下的那隻手牢牢揪著我,臉頰呈現出垂死之人才特有的灰白色,那雙我最喜歡的清澈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裡載滿痛楚、恐懼,還有深濃得令我心臟停止跳動的憎恨。
對,絕對是憎恨!
“……都是你害的……我,恨,你!”他綻開痛得痙攣的唇,一句,撕裂了一切。
我全然僵硬,看著他眼中突然騰起一種報復的得意,然後歇斯底里地大笑:“你難過了?哈哈,你把我害成這樣,我就要你一生內疚,要你痛苦一輩子,賤人!賤戲子!哈哈哈……”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把這大膽亂臣的舌頭割下來?想要朕連你們也一併治罪?”父皇跟出殿,厲聲咆哮。
侍衛不再顧忌我,一人拉開我,另一人拖出清流舌頭,手起刀落——
清流口中濺出的血有幾點飛到我臉上,像煮沸的滾油燙人。我尖叫,整個世界似乎都已一片血紅,從頭到腳,緩慢而不絕地從我眼前流淌。
血,全是清流的血,帶著他的生命,一股股在面前流失……
我木然笑了,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捏住那持刀侍衛的手用力往下一壓——
“……呃……”刀身深深沒人清流心口時,他疼痛扭動的身軀顫了顫,隨後停止了動彈。
他張開嘴巴,彷彿想對我說什麼,可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雙眼仍舊凝視著我,瞳孔漸漸散開了,原先的惡毒驟然消逝,代之而起的,是熟悉的溫柔。
初次相逢,他的眼睛就是這麼漂亮乾淨的,一如野地麗日下的山菊花,美麗得不摻半點雜質汙垢……
三年裡,每個夜晚,他褪下了朝服,穿上我細心為他熨燙好的白色便袍,摸著我的頭髮,耐心為我講解詩文時,也總是這麼溫柔地看著我,目光裡藏不住欣慰和讚許……
他對我,從來未曾變過……
“……呵,你為什麼……要騙我?……”
陡然間,什麼都明白了,也什麼都來不及挽回了。我摸著他開始冰冷僵硬的臉龐,痴痴笑。
父皇一把拖起我:“這個喪心病狂之徒,死不足惜。蓮初,回殿去,朕叫太醫來替你看看傷。”轉頭吩咐侍衛將屍體處理走。
我茫然注視著清流的屍身和斷肢被侍衛們拖出院落,拂開父皇雙手,靜靜跪在了地上。
“你還想做什麼?”父皇被我的固執激怒了,轉到我身前,擋住了我的視線:“那李清流就真的如此重要?他對你拳打腳踢,百般辱罵,你還不死心?”
寢宮內外空無一人,他終於毫不掩飾地發洩起嫉火。我牽牽嘴角,這個笑容一定很詭異。
“假的……”
“什麼?”父皇聽不懂,皺眉。
“……他是故意來演這場戲的……”我不在乎父皇聽不聽,只想說給自己聽。“他故意罵我,打我,不過是想要我徹底對他死心……”
只要我不再在意他,我也就不會再因為他而受皇帝脅迫,不用再委曲求全地做皇帝的禁臠了罷……清流一定是這麼想的,所以才冒死進宮……
不,還不完全是這樣。清流,是專為求死而來的。不然,不會遲遲不肯離去。
他,是故意讓皇帝看到打罵我那一幕的……
是我被皇帝逼迫入宮讓他感到難辭其疚,或許是妻兒命喪黃泉讓他噬臍莫及,他來前其實應當已萌死志了罷。我想,倘若不是因為還掛念著我,他可能早偷偷找個地方自行了斷。
可是,他依然放不下我,所以才精心策劃這場戲,想讓我恨他,對他斷了所有盼望。這樣,他即使死了,也不會再惹我傷心……
縱然會被下令五馬分屍,粉身碎骨,他也不忘為我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