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門前一剎,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由內傳出,迫得他停住腳步。
“情況便是如此。”
聲音冷硬、乾澀,聽音便可知是極為寡言之人,氣息卻不夠綿長,似是受了頗重的內傷。
廖碧城眉峰微蹙,身子微側,這才發現門並未關緊。想到蕭紅樓定是將船上人都當做心腹才未加防範,心下頓覺安慰,便也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氣息,透過門縫大大方方地瞧起來。
只見房間正中單膝跪著一個黑衣人,那人一身勁裝,卻盡染征塵,衣背有幾處刀口隱隱滲血,腳下的鞋子也沾了不少溼泥,顯是長途跋涉披雨而來。
裡面光線昏暗,這幾日一直如此,廖碧城心下微惻,眉皺得更緊了些。
“咳……咳咳……”
等了許久不見迴音,跪在地上的人終於忍不住嗆咳出聲,幾滴血紅透過指縫濺在地上,觸目驚心。
“我命你回鄉養傷,怎麼這傷反而愈加嚴重了?”
就在廖碧城也以為裡間的人不會言語之時,終於有略顯生硬的聲音傳來。暗暗鬆了口氣,廖碧城神情悲惻——三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與人說話。
“屬下無礙。”
“你是說,擒月谷就在蜀中靈州?”
“是。”
“相別多年,你與笑谷主相處可還融洽?”
“無名謹遵樓主令,未嘗有絲毫怠慢,其餘……皆未作考慮。”
無名?廖碧城一愣,原來這就是二公子無名!
“你中氣不足,太陽發黑,寒氣侵體,是陽精虛虧的症狀,還敢說其餘未曾考慮!”
“樓主!……”
蕭紅樓卻不願聽他解釋,“你花了一個多月時間,就只摸索出這訊息?”
“咳,咳咳,”無名頗為艱難地抬了抬頭,“擒月谷暗道地圖和佈局圖,屬下已手繪在裡衣之上,只是被連日的大雨衝得有些模糊,待屬下重新繪過,再交與樓主。”
月餘時光,他借修剪花木之機探知了擒月谷的地形,更在笑儒平書房發現了通向谷外的密道,這才能在接連被迫服食散功散的情況之下全身而退。現而今,谷裡的那人應是已經明白自己連日來所作所為的動機,只怕……
“被雨水沖掉了嗎……”嘆息般的語氣,卻兀自帶了幾分肅殺,“無名,你真以為本樓主沒了你,就找不到笑儒平的老巢?”
“屬……屬下不敢!”
“哼,圖溼了也無妨,本樓主便派你作入谷先鋒,輔佐況寒聲(蜀中瀉玉樓樓主)攻打擒月谷,明日動身!”
“可是!……”
“你放心,蜀中早已佈置妥當。哼,此刻告訴你也無妨!無名,你可聽說過幽蘭子母蝶?”
無名驀然抬頭,驚疑不定地看著陰影裡的人。
“想必你已想到了,哼,”蕭紅樓冷哼一聲,“你去樓之前,我就在你身上佈下了蝶芯幽蘭花的花粉,而後令冥衛放出母蝶,哪怕在千里之外母蝶也能追蹤到幽蘭花的香氣(注1),況寒聲自蜀中虎賁軍一戰便再無動作,你說……現下擒月谷該如何了呢?”
無名心中一凜,滿是血水的手緊握成拳,未經考慮的話便脫口而出,“無名從未想過要背叛樓主,樓主為何要如此!”
“你的人雖未背叛,但是你的心卻何時臣服過?”
“樓主!”無名猛然抬頭,佈滿血絲的雙眼竟似要噴出火來,“當年樓主與無名有約在先!無名至今從未有失,也希望樓主不要食言!”
“呵,這是自然。本次確定擒月谷的位置,你立功不小,若能平定擒月谷,本樓主記你頭功!”
“那麼還請樓主牢記當年的承諾,”無名咬緊了牙,充血的眸子在暗影裡微微波動,“就當,就當……”
注1:第八回心字香中
蕭紅樓令在虎賁軍一戰中身負重傷的無名“回鄉養傷”,便是派他探聽擒月谷虛實。其後,無名在蜀中與笑儒平重逢,並“被迫”進入擒月谷。
第十六回墮紅塵中
蕭紅樓正準備上路,夜裡向冥衛下令“‘去,把幻真苑的母蝶放出來,’悄然一笑,眸中俱是志在必得的狠厲,‘咱們也該準備準備了。’”可知其時他便已經知道擒月谷的具體位置,而自他啟程之後,瀉玉樓便再無動作,應是早早被安排去了擒月谷。可見蕭樓主早在啟程之前就有了周密的佈置。
所以說,一切盡在蕭紅樓掌握,似也不為過。
至於無名和蕭紅樓的契約,將在下文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