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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一道道衝出石洞。

就在這萬念俱灰間,魏晴嵐聽到腳邊啪的一聲輕響,有什麼東西掉在地上。他低頭辨認了許久,才從模糊不清的景象中認出那把白傘,劇痛之下,除了想起和尚,也隱約想起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他對那人說過,在洞外等我,我去去就來。

依稀還說過,有你在,我不會再為任何幻象所困。

魏晴嵐想到這裡,渾身一顫,凍得冰冷的身體終於湧起一陣暖流,妖氣散去的速度隨之一緩。最後這二十多年發生的事,每想起一樁,心裡就會被捂熱一分。

腦海中漸漸記起那個人的音容相貌,姓氏名諱。

想起那人說,我對谷主……用情至深的時候,聲音分明微微發著抖。

想起他說,想早生三千年,讓那妖怪附在身上,不要動谷主的時候。自己究竟怔了多久,才真正回過神來……

魏晴嵐就這樣一遍一遍回想著兩人之間發生的每一件瑣事,蒼白如紙的臉上漸漸有了人色,並不是,白活一場……

救了那人,與那人相識,得那人傾心。若不曾虛度這三千年,怎會遇見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妖怪終於將心中起伏不定的種種情緒暫放在一旁。原以為做足了準備,能直面揹負已久的心魔,未曾想還是高估了自己。要不是及時想起那呆子,只怕已經神魂消散。想到此處,魏晴嵐長長吐了一口濁氣,用妖法將臉上的傷心狼狽統統掩住,強打精神,在和尚留字的石壁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幾個頭。

從前兩人論佛,自己不知道給和尚磕了多少頭。說不過得磕,說錯了也得磕,那麼多次跪拜,只有這一次,跪得心甘情願。

那妖怪行過大禮,還在地上跪著,嘴裡輕輕嘆了口氣,眉宇間痛苦之色已不像方才那樣,幾乎把整個人壓垮。一片寂靜中,只聽見他一字一頓、認認真真地苦笑道:“和尚,我恐怕,真的沒有什麼佛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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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這一句,心裡模糊不清的念頭忽然篤定了幾分。這些年來,讀佛經、修閉口禪,嚴守戒律,比最清貧自持的苦行僧還要遠離聲色,可從沒有一天過得自在,更別提把前塵往事統統看破。都說迷聞經累劫,悟則剎那間,如果有佛緣,七情味盡,八大苦嚐遍,不是早該頓悟了?

分明是……和尚錯了。

“過了這麼久,第一次鼓起勇氣來看你,不是因為讀懂了什麼經書,而是因為碰上了一個人。和尚,是你弄錯了。”

魏晴嵐禁語已久,哪怕破了閉口禪,說話仍是一字一頓,遣詞用句平淡無奇,寥寥幾字,便將愛恨輕輕帶過。只是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聲音放得極輕。

比起責怪,更像是深情淡釋,不知如何啟齒,只好把情懷化作遙遙一舉杯。這樣凡根深種,會有什麼佛緣呢?

“你說我能塵緣盡斷,大徹大悟,還說我能不滯於物,自由來去,和尚,我還是做不到……以前你還在的時候,我就想過,如果有朝一日動了心,會看上什麼樣的人,是不是像你這樣,萬事都看得極淡,一切都應對從容,沒想到碰到一個呆子……”

“我弄錯了人,以為他是你。”

“後來知道錯了,還是放不下。”

“他和你不太一樣。看著他為情所困……我心裡,很是歡喜。”

那妖怪一口氣說了許多,有的話藏在最深處,驟然說出,連自己聽了都有些怔住了。“和尚,你給我的批語……一定是弄錯了。”

“你不知道,他剛進谷的時候,我太久沒聽人說話,只想聽聽人說話的聲音……我揹著他,分出神識,化成許多小蛇,各種脾氣,裝模作樣,圍著他打轉,一邊請他回來,一邊勸他不要動心。”

“恐怕是因為聽了他太多的話,不知不覺就陷了進去,就算發現弄錯了人也……”

“和尚,有佛緣的人,怎麼會像我這樣。”

魏晴嵐說到此時,才安靜了下來。有些話埋藏太久,一旦傾瀉而出,人彷彿都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具軀殼,像石洞一樣有隱隱的回聲。那妖怪靜靜跪著,終於將最後幾句隱而不發的話也說了出來:“我一直想跟你說,和尚,其實有沒有佛緣,又有什麼關係呢?”

“命數虛無縹緲,哪是你我算得出來的。你為了佛緣讓我禁語……我卻因為禁語、陷了進去……想來人不與命爭,命不與天爭,並不是虛話。”

“只是你那時不肯見過,我心裡很難過。之前閉口禪許的願也是……只要能再見你一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