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洇睫毛垂下,擋住眼中一切紛雜的思緒,好像在思考的樣子。
心底卻驀地湧上一陣類似於欣喜的情緒,從來不被關心的人若是得到一點點的慰藉便會知足的感動。
何況那是瀾澤,他從來就無法抗拒瀾澤。
很久得不到回應,瀾澤更加焦慮,好像掌控不了眼前小小的天奴一般。
“這是普通凡人做夢也修不到的福氣,況且你不過是奴僕,哪有拒絕的權利?”
瀾澤畢竟性子高傲,只能透過這樣拙劣的方式來平復他自己的忐忑,卻不知道有多傷人心。
溫洇臉色並不怎麼好看,但一直都是這樣,所以瀾澤也沒有太在意。
“多謝天君,這種好事溫洇自然不會推脫。”溫洇馴服地答道。
瀾澤稍微滿意了些,只聽溫洇又說:“其實天君不必為我如此費心,我不過是奴僕。”
溫洇這竟是拿他說過的話來頂撞他麼?
真是不知好歹。
瀾澤冷然道:“不是為你。”
狂傲的天君負手離開,卻沒看到身後溫洇瞬間毫無血色的臉色,明明已經足夠蒼白,但虛弱好像沒有止境。
溫洇雖是人,給人的感覺卻更像鬼魂,飄渺遊蕩,不知所蹤。
瀾澤的話就是一把遲鈍的匕首,卻淬過毒,刺傷的時候雖然很疼,可還比不上之後的痛楚,刺痛神經的毒素從骨骸裡蔓延開來。每回想一遍那句話就更痛,越痛卻越止不住地想。
早知道瀾澤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莫涼,溫洇卻總是懷著莫名的期待。
徹悟過的疼痛都會忘卻,靠一遍一遍的傷痕累累才能銘記。
自作孽不可活。
瀾澤過後幾日還是拿來了一個小小的白瓷瓶,裡面是無色透明的液體,看不出何種滋味。
瀾澤把瓶子交給溫洇:“喝掉就好。”
溫洇盯著裡面的液體看了很久,問瀾澤:“會疼嗎?”
“不知,天界從未有過先例。”
溫洇蓋上瓶塞收起來:“一會兒就喝,不勞天君掛念。”
瀾澤怔怔看了他一會兒,沉默著離開了。
溫洇捏著瓶子,猶豫不決。
透明的液體總給人很奇怪的感覺,很純淨,卻很危險,不知道它到底是什麼。
溫洇想著躊躇也無用,遲遲不決定倒時候指不定還迫得瀾澤來逼他。
一咬牙把瓶裡的無色液體全喝了,並不苦澀,完全沒有味道,若不是舌尖上還濡溼著的痕跡,會覺得好像不復存在。
一開始沒有什麼感覺,溫洇覺得仙界的藥物果真奇妙,硬生改了一個人的命數,而不用付出代價。
後來溫洇就知道,他錯的極離譜。
不知過了多久,藥效開始發作,溫洇毫無防備,第一陣如潮水一樣的痛楚湧上來的時候溫洇猝不及防地跌落在地。
那是直接從心臟傳來的痛楚,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疼痛,就像把他身體裡每一條經脈挑斷,每一根骨頭砸斷,整個人一點點揉碎,變成粉末,再一點點粘合拼接起來,噬骨之痛。
他試圖做些什麼緩解,卻疼到連手指都動彈不得,額上細密的汗珠滾落,打溼衣襟,最終整件衣衫都被沁出的汗水弄溼。
溫洇整張臉都扭曲得不成人形,後悔痛心萬分,早知如此,瀾澤要他死他都不會答應喝藥。
怎麼會那麼痛,怎麼會?
溫洇後來想了很久才明瞭,這樣的痛楚代價其實不算大。
成仙之人,若非天生仙體,便是靠自身修成散仙。
溫洇什麼都沒做,卻獲得如此大的機緣,讓他一介最卑微不過的凡人得以得道成仙。
花草獸類精怪要成仙,還需歷六道天雷,一次不慎便是灰飛煙滅,萬劫不覆。
而這樣的疼痛又能算什麼?
痛在斬斷一切和凡間的羈絆,逼迫著他,只屬於這個地方。
被剔除凡根,又哪能不痛?
至此之後便是仙人之軀,不傷不死,不老不滅。
疼到最後,再也忍不住,溫洇迷糊地暈闕過去,想著終於能夠解脫。
這次的夢境卻也出奇的不再為難他,他夢到了凡間。
拙樸的小院,灰色泥牆,後院裡爬上碧色的藤蘿。稚嫩的幼童歡笑著一路跑過,手中拿著撥浪鼓和糖葫蘆。
他曾渴望過住進那樣的家,有人疼愛,一生雖艱辛卻充實。
又夢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