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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正從戲臺下經過,景灝天抬頭望著燈火,卻被燈火裡那鬼魅般清冷的人影狠狠刺了一下眼睛。
朦朧間,燈下人手裡捧著一卷書,卷著件破舊的棉衣靠在戲臺的闌干角落。聽見笑鬧聲,便朝景灝天望了過來。
有時候宿命就是天羅地網的一場劫,並不驚天動地,可僅僅是漫不經心的一眼,糾纏著便是一生。遍體鱗傷,體無完膚,仍然只是放不下。
那人的眼光溶著燈火的寂,霜雪的冷,明月的媚,無邊的風花雪夜。縱然衣衫破敗,也難掩骨子裡的那種恣意。
景灝天痞痞地朝他笑。
四雙手腳並用從景灝天胯//下掙扎出來,看見少爺那慣常風月的笑,不由一怔。藉著他的目光往後看,靜謐無聲的夜無端端生出了一股子波瀾。不知是冷的還是噎著了,四雙骨碌碌吞了口口水。“這要是一大姑娘多好,是吧少爺?”
景少爺挑眉一笑。“切。就是大姑娘,也是一鄉土村姑,能跟英吉利的妞比?我怎麼可能看得上?”
“哇——說起英吉利的妞那可真是正點,少爺,那位蘇珊小姐後來找過你沒有?就是胸脯很大的那一位——”
搖櫓的吱嘎聲在水面拖出一條長長水紋,話音漸漸遠去。戲臺角落裡的那人,聽到兩人下流的對話,微微擰起了眉宇。
河道盡頭是一堂寬闊的水域,圍著水域一週都是相連的一座府邸。主屋的大門正對著水域,等景灝天的船靠岸,門外已等了兩個侍從。船頭碰地一聲撞在岸上,兩人忙搶上來幫手搬行李。
四雙很狗腿地指揮家丁搬行李。景灝天站在白牆黛瓦的大宅前,表情麻木。牆瓦上被滿霜雪,月光如流水,映照出清冷的白。景灝天譏誚微哂,大步向內院走進去。
立時就有家僕迎了上來。“少爺的房間已經都打點好了,少爺看著缺什麼儘管吩咐咱。”
景灝天一邊脫下呢絨大衣遞給家僕,隨手又將西裝釦子都開啟。“我爹呢?”
“老爺去了鎮上應酬,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他交代我們好生服侍少爺。”
眼不見為淨。景灝天哼笑,轉過走廊踏入了客堂。正要穿過大廳直接回房,卻從另一進走廊那頭走來一個濃妝豔衫的少婦。頭髮是時下流行的洋人捲髮,旗袍豔色織錦,配祖母綠松石橢圓珠的小項鍊,腳上蹬一雙與旗袍同色的彩珠羊皮小皮鞋,整個人從頭到腳都光彩耀人。婦人扭擺腰肢,雙手卻交叉在胸前,出來與景灝天打照面。“喲!今兒個北風颳得可夠強勁,竟把景少爺給吹回來了。咱們這宅子,可有的熱鬧了!”
景灝天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她臉上兜了兩圈,鄙夷地勾了勾嘴角,轉頭就往內室走。
氣得那婦人霎時連假笑都省了,一手指著景灝天背脊,尖聲。“好你個小兔崽子,你眼睛裡還有人嗎?我好歹也是你的媽!莫不是知道自己沒臉見人,竟是連吭氣都不敢了?”
重重嘆一口氣。女人,為什麼總是喜歡挑起戰端?為什麼總是喜歡以自己的邏輯來思考問題?景灝天本不欲跟她糾纏,哪知她竟絮絮叨叨一直刻薄人,擺明了就是要給景灝天下馬威。景灝天聽她喋喋不休漫天潑罵,煩得火起,轉身折回來站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用下巴對著她。“你要我說多少遍?我媽早死了!你這個不下蛋的母雞別再在這裡嘀咕,有本事自己生個小雞仔出來你才有資格教訓他!”
婦人氣得渾身顫抖。手指定定指著景灝天鼻子。“你……你這個下賤胚子,真跟你那下賤的媽一樣貨色……”
景灝天本在譏笑的面色忽然一沉,啪一聲打掉她高高舉起的手。“我媽是下賤,但是你也好不到哪裡去。你別忘了在進入景家之前,你不過是鏡緣樓的妓//女罷了!如果你非要我天天在你面前提醒你這個事實,你儘管繼續鬧下去。不過你別太過分,我可不喜歡打女人。”
說罷,景灝天陰沉著臉往自己屋子走。正巧四雙領了搬行李的家僕進來,景灝天一把勾住四雙脖子。“很久沒回來,也不知道鏡緣樓的姑娘換成什麼樣了。四兒,明天爺帶你去開開眼界!”
四雙一疊聲叫好,只把少婦氣得狠狠將手邊桌案上的茶杯一掃而盡。
☆、(二)
雪後的河岸上積了厚厚一層雪,夜裡一凍就結住了。河道上瀰漫著淡淡白煙,輕晃晃的朦朧一片。早起的婦人們都端了盆到河邊浣衣洗菜,夜晚空寂的鄉鎮一下子鮮活起來。
徐雲初臨河起了爐子,天還沒亮就起來煎了藥,侍候家母吃了。母親長年臥病,家中一貧如洗,連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