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話不多,倒也隨和,沒什麼壞心眼兒,一張臉長得端正細緻,但也不像女人那樣有胸有屁股。餘錫裕來了黃平鄉之後就落了單,趙保貴只是聽人議論,並沒有親眼看過兩個男人在一起。後來一看白染,還是覺得雲裡霧裡,搞不懂餘錫裕怎麼會愛男人不愛那七個水嫩嫩的女孩子。慢慢留意到,白染對著別人冷冷淡淡的,對著餘錫裕時雖然並不特別親熱,卻有一種特別的依賴信任,趙保貴看在眼裡,有時候真覺得這兩個男人有點膩歪。
兩個人的車站125
於是趙保貴一眼就看出白染有點不大對勁,心想這兩個該不會是吵架了吧,搞得自己杵在一塊兒挺尷尬的。弄得差不多了,就說:“得了,今天就這麼著吧,我要回家陪我媳婦兒去了,你們倆也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
白染相當詫異,說:“這就收工了?四點都還不到呢。”
餘錫裕說:“工頭兒都走了,咱們還在這裡折騰個什麼勁兒呢?回去待著都好過在這裡聞臭氣。”
白染想到回去又要與餘錫裕獨處,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心不規則地跳起來。他不想讓餘錫裕發現自己的慌亂,只點了點頭,把手裡的鐵鍬放下,當先回去了。
趙保貴小聲對餘錫裕說:“你惹你媳婦兒生氣了?真是自找麻煩。快點回去哄好了,不然後患無窮。”
餘錫裕想說,自己沒惹白染呀,但也覺得白染的樣子不同尋常,隨口對趙保貴說了一句“你怎麼這麼婆媽”,就忙忙地追了上去。
白染一路走,一路緊盯著自己的腳,就好像腳上有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似的。
餘錫裕滿腹疑惑,把昨天早上到今天的所有的事都想了一遍,還是莫明其妙。他不敢亂說話,只好老老實實地跟著白染回去。
白染覺得氣氛好像有點緊張,大概是自己折騰的,就找話跟餘錫裕說:“今天晚上還放電影吧?”
餘錫裕說:“這回片子挺多的,只要別村的人不來要,我們就可以一起放下去,每天都放。”
白染說:“那今天放什麼?”
餘錫裕說:“其實我也搞不清楚,到時候隨便拿一部吧,放到哪個是哪個。”
白染再也想不出話來,只默默地低頭走。
餘錫裕覺得他似乎並不是不高興,但就是不對勁,想了一會兒,說:“你該不會還是在想昨天的電影吧?哪部電影也沒什麼特別的吧?你怎麼看完之後好像鑽進牛角尖一樣?”
白染一楞,心想我就真這麼藏不住心事、讓人一看就知道嗎,嘴上只是平淡地說:“怎麼會?我什麼都沒想,情緒不大好,可能一陣兒一陣兒的吧,跟別的事情都沒有關係。”
快到的柴草垛時候,白染心裡越發亂了,雖然覺得不大妥當,但還是對餘錫裕說:“我想自己去河邊坐會兒。”
白染強調“自己”兩個字,餘錫裕聽了僵了一下,但也不能反對,強笑著說:“那我自己先回去了,你別忘了吃飯的點兒就行。”
餘錫裕腦子裡的顧慮跟白染是完全不同的。白染的性格跟他之前的情人都不大一樣,又倔強又內向,他摸不清白染的想法,明明對自己不是沒有感情的,但總是跨不過那條邊界,使他不知如何是好。兩個男人要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承受的壓力並不是被人指指點點這麼簡單,在這個動輒得咎的時代裡,整個人生都被毀掉都是有可能的事。他不想太勉強,因為之前的經歷已經太明白,勉強來的關係終究不能長久。他不想把話講得太明白,他希望白染能自然而然地留在自己的身邊。
兩個人的車站126
餘錫裕時時不免擔心的,是白染聽了誰的閒言碎語,提出要離開自己。他與白染相處的時日並不算長,但日積月累,感情自然會漸漸加深。最初受到白染的吸引,是因為長相,可瞭解之後,對白染的性格也非常喜愛。看得出來白染從小沒大與人交往,既保守又相當天真,與周圍的人小心翼翼地保持距離,說穿了只是害怕受到別人的輕視,一旦取得了他的信任,他就會完完全全毫無保留地真心相待,說他呆吧,他又挺聰明,說他機靈吧,他又很死心眼兒。相比於從前的情人那些天之驕子一樣的灑脫和活潑,白染總帶些抑鬱,但說到底,不論經過了什麼,他都仍然保持著簡單幹淨的心。他話不多,講起話來也平淡,但也不是完全不解風情,有這麼一個人做做伴說說話還是很舒服的。餘錫裕覺得,如果他就這麼離開自己的話,自己重新掉進孤獨寂寞的坑,一定會需要再過很長的時間才能恢復過來。可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餘錫裕時時在期待與白染漸入佳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