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踏入樹林,便聽見有些急促的嘈雜之聲。似乎,有人正在爭吵。一個溫厚悠遠的男聲,不難聽出正是風紫。另外一個,倒是有些嬌脆的童音,隱約聽起來竟有些像是……如歸。
“既然你已經蟄伏多年,又何苦非要在這個時候涉世?”童音之中是與年齡不符的措辭,老練而深沉。
風紫的回答倒是不卑不亢,也沒有辯駁之意,只是續續的述說。“蟄伏本不是我所願,涉世也並非我希望。順其自然罷了。對於你我這樣的人來說,天命本就是一場逃不脫的束縛。”
“總之,我不會允許你救灩昊泠!”女童的聲線一下拔高,變得尖銳起來。
“只怕現今你是否允許,都改變不了什麼了。”
順著他的所指,女童回頭去看,相當漂亮的臉上掠過一絲尷尬,確實是如歸。瞥了瞥嘴唇,眼眸重新染上天真,彷彿剛才說話的那個人不是她。退後幾步,攥緊了風紫的衣袖。
烈熠也裝作不覺,方才的對方的確反常,也在烈熠心中引發了軒然大波。然而在此刻,再大的疑惑終究也無法與灩昊泠的安危所相較。向著風紫微微傾身,“紫先生,想必已經知道我的來意了。”並不改變稱呼,只是用對方假冒的身份相稱,此刻還不是將他拆穿的合適時機。
聽了這話,如歸臉上掠過一絲張惶,悄悄的拉了拉風紫的袖子,已經是明顯的勸說羽阻撓之意。風紫只作渾然不覺,淡淡對烈熠到,“時辰不對,要找的人怕是很不好找,還是請熠公子入夜再來罷。”
星芒,就像是碎落的銀屑,漫漫的灑在黑絨一般的夜空上。仰頭望了,只感到說不出的震撼與炫目,美輪美奐。然而烈熠此刻卻忍不不住去想,就在這群星織就的勝景之中,究竟隱藏了多少貫穿恆古的秘密與哀傷。
收斂心神,只是加快腳步。關注著風紫心中的密探早已將他此刻的位置告知,省了尋找,如此撿了捷徑快步而去。下午與風紫告別之後的空暇,烈熠也沒有去小院看灩昊泠一樣,而是去了軍中,情形演變之快令他更加有心。目前燕歸愁還可以設法彈壓,但是受到軍銜限制,混亂的來臨也使遲早。
望臺上,登高望遠,收斂了裝瘋賣傻的癲狂,風紫仰面凝視著星空,天下間最為華貴的顏色披在他身上,恍若謫仙。
身後,烈熠登樓而來,也只是看著他的背影,並不打擾。
這並非比拼耐力的時候,該做的事總是要做,該說的話也總是要說。風紫也不回頭,就像是腦後長出了一雙眼睛。“熠公子的形容看起來,心中煩惱頗多。”
烈熠並不否認,“身在世俗,誰又能免的了煩惱?就算紫先生,也是不能免俗的。”
“我本就是俗人一個。”風紫聳聳肩,轉過臉來,神色間又是看慣了的瘋癲模樣。如今還真有些分不清楚,他這個樣子是為了避世故意偽裝的,還是他的為人本來就是這樣。瞄了烈熠兩眼,那個眼神已是十分的無禮,與僭越。
即使站在對面的不是灩昊泠,而烈熠待人也素來平和,但是風紫這般肆無忌憚的眼神,還是引起了淡淡的反感。風紫從上到下打量著對方,戲謔的目光中竟是如刀鋒一般的銳利,像是恨不得要用這個將對方切的體無完膚,無所遁形。
早已習慣了洞悉人心,只是沒想到有遭一日,被旁人洞悉自己的想法時,會是這般難以忍耐。烈熠眉頭輕聚,攏起的並不明顯,可有無法抹去的痕跡。“紫先生可是已經看出我為何煩惱?”
“你擔心我不會為你尋人。”風紫也不遮遮掩掩,看似完全將戳穿他人痛處一事當成了難得的樂趣。
本該是更覺惱怒的,哪知烈熠相反只是展顏一笑。風紫越是這樣坦誠,他越是氣惱不起。這本就是一位看透了滄海流逝山田變遷的智者,自己一時的心思本就無從遮掩,即使本輕易看透,也並不值得驚異動氣。
想透了這一層,烈熠也就徹底釋然。“既然與我在此處相見,紫先生的心中當然已經由了計較。”頓了頓,索性將話說的更明白。“望臺,是眼下靜鐵關最高的建築。要佔星卜卦,自然沒有比這裡更合適的地方了。”
扶乩問卜的事,烈熠本是不信的,這一點與灩昊泠同出一轍。不僅是因為他們兩人的性格,以他們的位高權重,也不允許去相信這些虛幻之言。但是今時不同往昔,桑柘其人行蹤不定,天下之大人海茫茫更是無從尋找。縱觀烈熠手中可用的一切,風紫的占星,的確是最快的辦法。
選在望臺相見,有次洩露了自己的真意,風紫夜不去否認。“熠公子好機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