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籠崇懷門。
崇懷門像一塊吸滿鮮血的砧板,豎立於冥斛兩國之間。此時巨門緩緩開啟,吞入兩匹疾馳的戰馬。那兩匹戰馬進了城門依舊疾奔,一直奔了好幾里路,才漸漸止了腳步。曹淹勒馬回身四顧,他身後除了秦長恩,便再無他人。遠處城門已經闔上,月光如霜一般打在青石路上,曹淹只覺得頭皮一麻,臉刷地白成一片,幾近無力地問了句:“姬公公呢?”秦長恩定定地望著他:“他再也回不來了。”
曹淹閉上眼睛,手臂失去了氣力,讓懷裡的朱建元咚地一聲地滾下了馬。秦長恩見他沒有動的樣子,只能翻身下馬,扶起了太子。朱建元在他懷中一聲不吭,一動不動,冷冰冰硬邦邦,好像一座石碑。秦長恩心中惶然,忙托起朱建元的腦袋來看,卻見他嘴唇簇紫,眼睛緊閉,探了探他的鼻子,竟一點呼吸都沒有了,不覺驚呼:“大人,太子不好了!”曹淹這才清醒,幾乎是滾著下了馬,跪在地上將朱建元搖晃了好幾下,朱建元沒有動,也沒有發出聲音。他心中一橫,從腰間取出一把短刀,往朱建元胳膊上一點點刺進去,朱建元依然不動,不響,血也已經流不出來了。
秦長恩愣在那裡,不知曹淹會怎麼反應。曹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喜怒哀樂彷彿已被一把抹去,只有死寂的,麻木的蒼白。他最終扔下手裡的刀,抱著朱建元吃力地站起來。馬在他們身邊喘息、嘶叫,曹淹沒有管馬,也沒管秦長恩,只是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著,秦長恩看著他,心裡被狠狠地擰了一下,低聲道:“大人。。。。上馬吧。”
曹淹仍舊拖著步子往前走著,走了很久卻只走了很小的一段距離。秦長恩嚥了咽,又開口喚他;“大人——”曹淹停住腳步,微微側過頭來。
“太子死了。”
第13章 第十二章
曼陀花香。九里曼陀如同一雙淌滿膿水的爛手扼住骸骨樓的脖子。
黑暗似鐵,墜入鬼城地牢,牢房中一雙雙眼睛閃爍著詭譎碧光,囚犯們有似井底棄嬰,在恐懼,死亡,仇恨和骯髒中相互依靠,排擠,猜度,他們的面板上鋪滿了苔蘚,身體散發出惡臭。他們沒有牙齒,有些人沒有舌頭,在黑暗中發出嘶嘶的叫聲,那聲音像哭像笑可絕對不像是人的聲音。
一股陰風捲進迴廊,掐滅了十盞壁燭。囚犯們窸窸窣窣不安地動著,嘶——嘶——有人來了,新鮮的犯人,新鮮的血氣。獄卒的靴底摑著地面,鞭子落在犯人身上,血甩在地面上,石壁上,滴,答,滴,答。咒罵聲,壓抑的呻…吟,然後又是咒罵聲,鐵鏈子貼著地往前拖,格楞楞,格楞楞地響,磨得人頭皮發麻,汗毛倒豎。
新來的犯人身份特殊。他被剝光了衣服,丟進一間單人牢房,牢房之中,碩大的鏡子貼著四壁,閃糲出死水枯光。鏡子是獄官特意讓人裝上去的,以便於讓犯人看見自己的臉。那是一張醜陋的,扭曲的面孔,半邊臉上,沒有眼睛,沒有鼻孔,嘴巴像一道裂痕拉到耳邊。
男人在地上慢慢地爬著,爬了半天,鼻尖下驀地出現一雙靴尖,靴尖前移抵住他的下巴,往上一抬,踢得他面朝天翻了個身。獄官在他頭頂上笑,腳尖點住他的肚子:“姬公公,這水喝的可暢快麼?”他方才被灌了三大壺水,撐得肚皮滾圓,胃裡一陣陣抽搐,動也動不得。獄官腳尖使力,一點點往下摁。姬公公滿頭冷汗,一邊哆嗦一邊哀叫,叫完了又罵:“婁仲義,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要不是本公公在先帝面前求情,你也沒有今天!”
婁仲義放下腳,掠了眼牢門笑道:“公公您憋著點,等馮大人來了再出恭,我們倒是很想瞧瞧,閹人是怎麼撒尿的呢?”
姬公公又羞又恨,忍不住抽泣:“你們敢!”
婁仲義蹲下身,對著牆上的鏡子獰笑一聲,又低下頭道;“我們怎麼不敢?你的老相好被皇上召去京城了,他可救不了你。實不相瞞,你這人就是特別教人噁心,不男不女——”手一路探下去,在他光禿禿的下…體間摩挲,“還那麼傲,好像誰都得怕你似的。逢年過節,我婁某往你宅裡送翡翠如意,金條銀條,婢女小倌,公公你貴人多忘事,敢情是全不記得了。要說貪,還輪不到我呢!”
姬公公夾緊雙腿,狠狠地擰過了頭去。婁仲義食指作弄著他下面,漸漸來了興味,正要開啟他的腿,卻聽牢門被吱呀一聲開啟。他低聲咒罵一句,籠著手起身道;“馮大人,你可總算來了。”
馮侖是個瘸子,一跳一跳地進了牢房,睨了眼地上的姬公公,笑道:“怎麼還沒呢。”婁仲義道:“這不是等著你麼!”回頭又命令獄卒;“把他丟桌上,讓他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