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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在說什麼?什麼在下面?

哨馬的側臉貼著冰,嘴唇無聲地嚅動。

萬回眨了一下眼,然後,像是驀然領會了什麼,試探性地伸出手去,在冰層上輕輕撣了撣,塵埃的手感酷似鹽霜的絨毛。他在冰上掃開一扇視窗。

就在哨馬腦袋旁邊,在這片清開的視界內……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了一張臉……冰下竟有一張人的臉!

手像被擊中般猛一縮,萬回驚呆了。這張臉帶來的震撼,更多在於他再怎樣也不可能想到,這樣的冰湖裡竟然會有人。

那當然只會是一個死人,一具屍首。

而他們正在這具屍首上方,僅靠一層脆弱的冰支撐。萬回瞬間頭皮都發炸,他第一想到就是立刻把哨馬從這上邊移開。

冷靜,要先冷靜,萬回竭力控制住心跳。

同時又用手掃開更多塵埃。

那是一個女人,因為他看到了她赤/裸的胸膛,貼著冰滾動的氣泡,在水底幽冥的暗色背景前,她的胴/體朦朧,卻栩栩如生,似乎有水流在讓她的髮絲微微搖曳。

從輪廓和髮色上判斷,他意識到這女人是一個外國人。

萬回手沒停下,仍在胡亂繼續抹著,他有種極度不詳的預感。緊跟著,在那個女屍的頭旁邊,他又看到了另一張人臉,又是一具屍體,然後,又是一張臉,然後又一張……

到處都是死人。

他的心揪緊了,呼吸急促起來。

他的手就像是正在抹開一幅巨大的死亡畫卷。

那種力量驅使他控制不住這麼做,他越來越快,隨著範圍擴大,他的身下彷彿形成了一個偌大的黑洞,那是無數死者的臉,死者的肢體,軀幹,一簇簇漂浮的發團,在抹開的灰燼下瘋狂的蜂擁著浮現上來。

觸目所及之處有女人也有男人,有老人,也有小孩,屍首全部赤身露體,懸浮堆疊,如同剝皮的肉蛇在藥酒中相互糾纏,這些人體在水下積聚成了一座屍山,逐漸模糊

的峰頂,指向那深不見底的深淵。

當萬回醒過神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被群屍包圍。他跪在冰上,覺得好像在望向地獄,這是一幅如此壯麗的場景,如此叫人毛骨悚然。

百尺之下,在陰黑的水底,一座巨型蜂巢,正靜靜坐落著,那是開蓋後的反應堆堆芯,一切的心臟,水紋冷不丁的反光,彷彿仍能帶出金屬的嘶鳴。那一束束立式圓筒,是核燃料元件,兩端以鎬合金封焊,緊密羅列於鋼製承壓器內。那些無以計數的,完全插入的控制棒,依舊呈現著緊急停堆的狀態。

一座宏偉、肅穆的水下遺址,一座工業聖殿的廢墟。

可惜再也沒有人,包括萬回在內,能夠親眼目睹這一切了。

萬回根本沒有聽見刺青在呼喊。

他腦中充滿疑雲,這些死的都是什麼人,為什麼在這種地方,為什麼哨馬會知道他們的屍體藏在冰層之下……

哨馬一動不動的,橫陳在一旁,面孔上像結了層霜殼。

萬回在惶惑中伸手過去,摩挲哨馬的臉頰與脖頸,喊他的名字,企圖將他喚醒。其實從他們認識的那一天起,就有太多問題得不到解答。

哨馬的雙眼微睜著,眼角流出的液體猶如渾濁的淚水,那眼裡是空洞的。

萬回盯著他的臉,爾後,手停在了那裡,停在了哨馬的頸窩裡。

在哨馬的頸動脈上,已經感受不到任何脈搏了。

萬回甚至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死的,哨馬的生命,就在不被注意的情況下,永遠停止了跳動,裹著殘破的血跡斑駁的衣衫,這樣孤獨地躺著。在萬回眼中,他死去的軀體,投射在冰面的倒影,同冰下的屍海,構成了某種奇詭莫名的對襯,就像一個隱喻,就像他註定要長眠在這裡。

萬回茫然地,手久久地停在那裡。當這一刻真的來臨,他還是無所適從了。

就在這時,哨馬的睫毛動了一下,動的是眼瞼,像是神經反射的抽搐,陡然間,萬回以為自己看錯了,然而他沒有。

哨馬的眼睛,緩緩張了開來。

就在萬回手還搭在他的脖頸上,冰涼的脖頸,戰慄從手心傳入胳膊,在背脊剎地竄開。他看到哨馬的喉結彷彿一個活物在蠕動。

是屍變,快得叫人難以置信。

萬回立刻不敢動了,連一根手指也不敢,他的牙根越咬越緊,頭用力地撇向一邊,不忍也不敢再看下去。

該怎麼辦,該怎麼擺脫這個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