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一腳踹翻,頓時,二班一哄而上,雙方扭打在了一起。
這樣的群架平時也並非少見,但處在此時此刻,恐懼會轉換成躁怒,躁怒反過來也加深恐懼,往往將造成嚴重得多的後果。
這點萬回很快體會到了,當他極力想用側身護住刺青,冷不防,有人朝他猛撞過來,那人估計是慣性,腳下一沒剎住,萬回連退數步,腰後突然一格楞,糟糕!
連糟糕二字都還沒出口,整個身子往後一仰,最後時刻他本能兩手一抓,竟抓住
了那個撞他的傢伙,兩人一起失去平衡,墜入裂口。
這一下所有人傻眼,哨馬一把推開打架的,奔到裂口,擰亮手電對著下面照。結果自然是亮度不夠,什麼也看不到,也不知道萬回怎樣,掉下去後連個響都沒有。
真有那麼深,想都甭想,掉下去肯定死個結實。
也有人相信,那洞是沒底的。
人們聚攏,紛紛開始呼喊掉下去的那個二班人的名,不過即便吊罐的繩索就在那兒,也沒人敢說爬下去看看。
“萬回!小萬子——!”
哨馬的嗓子在嘈雜人聲中格外響亮。
“……噓!靜靜、靜一靜,快聽!”
安靜。
那一片渾濁的黑暗,嘈雜的回聲才剛止息,那一片黑暗深處,似有若無的,傳來了一種很微弱的動靜。
沒人能辨別聲音來自多遠,甚或那到底是否為活人弄出的動靜,因為就空間的廣度,足以令任何聲音在抵達人耳前完全失真,一粒石子與一個人的叫喊,基本聽不出多少區別。
況且動靜再就沒了。
手電光線僅僅像落在黑夜裡的一根針,哨馬提議,“扔個亮的下去先。”
當然不能扔手電,道壁樑架上抽出一段木條,用硫酸塗抹,點著火,對準了扔下去,洞內沒有氣流,火條穩穩下落,咣啷一下,落進吊罐。
這咣啷一聲,萬回渾身上下一哆嗦,還就哆嗦醒了。
其實萬回並不知自己剛才在呻吟,墜落太猛,失重時的憋氣,幾乎在半空中喪失了絕大部分意識。睜眼後,幾秒內他根本想不起出了什麼事。
身下軟綿綿的,挪動時有枯葉樣的噼啪聲,那種感覺相當不穩定,以至他不敢大幅度動作。也正因這軟綿綿的保護,他覺得身體應該沒受多少傷,但頭暈,肩周痠痛。
疼痛讓人認識到自己還活著,首先是種生還的激動,接著,當人恢復了對時間對空間的概念,惶恐和焦急頃刻就回來了。
他猛然想起,跟他一起掉下來那個二班的。
感覺上,身邊沒有別人。他能嗅到一股說不出的怪味,近似於長年內部泛潮的柴草倉。
黑暗並非純粹的黑暗,頭頂高處忽明忽暗的光暈,雖然無法照到這裡,但大體上能夠意識到那是吊罐的位置。既然吊罐裡有火,他相信是哨馬他們採取了行動。
當即關鍵是,該怎麼通知上頭有人活著,急需救援。
萬回決定冒個險,他小心翼翼翻過身,摸黑,朝吊罐正下方那個方位爬去,四肢傳來一種奇特的觸感,有點像在席夢思上爬行。而無疑這是
危險的,因為完全看不到所處環境,僅憑兩隻手摸索,誰知道會碰到什麼。
想到這他心臟一緊,就在這時,手指尖真的觸碰到了一個實體,一個有彈性的實體,像人的肌體,就擋在半路。縮手,再碰碰,沒錯,就是人,一定是二班那人。
“你怎麼樣?”萬回忙問。
既然自己那麼高摔下來沒事,那二班的應該也只是暈了。
果然,黑暗中,傳來一聲冗長而虛弱的嗚咽,接著,萬回聽見那人喃喃的似乎是無意識的,開始發出求救。
他連忙在那人身上摸索,那人似乎面朝下,沒辦法動,他向上摸,感覺頸部沒問題,然而,當萬回的手一碰到那人的頭,熱乎乎滑膩膩的液體,是血。
這下不好,萬回急了,趕緊想捧起他的頭,不料“當”一聲手背撞在什麼東西上,還有回聲。他一摸,就在那人腦袋邊,直直豎著,冰涼的,好像是根金屬管,比手腕粗一點,有些毛糙,可能生了鏽。
他不敢站起來不清楚金屬管多高,不過靈機一動,他用指節敲了下金屬管,管洞如擴音器將“當”一聲釋放到更大的空間,在黑暗裡迴盪。
不一會兒,上頭真有了反應,隱約聽到有一些人在叫,他一陣欣喜,連續用指節叩擊金屬管,有規律的,發出一連串礦工通用的訊息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