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子時之前,我都會留在書房,你有任何事都可以來找我。”確珠起身,“談心亦可。”
恐怕他現在需要的不是談心……而是當心。
何容錦摸著葫蘆,眼中陰雲密佈。
夜深。
人靜。
子時未至。
何容錦房間的門被輕輕開啟。他一隻手拿著傍晚命人找來的木杖,一顛一顛地跳出門外,然後輕輕地掩上門。
圓月當空,白光如霜。
這樣的時候自然不利於夜行,但何容錦已經不能再等下去。
他拄著木杖正要躍上屋頂,耳裡卻突然聽到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心中一動,立刻轉身推門。但為時已晚,確珠的聲音已經從走廊那頭傳來,“如此深夜,總管想去何處?”
何容錦慢慢地轉身道:“輾轉難眠,想起小可汗曾說過我若有事可來找你,便想著去書房與小可汗把酒談心一番。”
確珠道:“那為何走到門口又迴轉?”
何容錦道:“我突然想起小可汗說過子時入睡,看看天色,子時將近,不敢打擾小可汗休息。”
確珠道:“你的理由倒找得很好。”
何容錦道:“我說的話,句句都是實話。”
“是麼?包括你下階梯時一腳踏空摔斷了腿?”確珠道。
何容錦道:“人有失手,馬有失蹄,人生在世難免做幾件連自己都不願意想起的蠢事。”
確珠道:“你真以為我眼拙得連腿上是摔斷還是打斷都看不出來嗎?”
何容錦道:“傷口千萬,總有一兩例是特殊的。”
確珠慢慢地走到他面前,皺眉道:“你究竟在怕什麼?”
“怕?若說怕,我唯一怕的就是沒酒喝。”
確珠道:“禁令我已收回。”
“多謝小可汗。”
“那你離開的心思是否也該收回呢?”
何容錦道:“我不懂小可汗的意思。”
“從你放手盛文總管的要務,處處指點新人起,我已知你心中所想。”確珠壓低聲音,一字一頓道,“但我沒想到,你竟然真的會下決心離開。”
何容錦垂眸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確珠深吸了口氣,似乎在做一個相當為難的決定,半晌方道:“若我,希望你留下呢?”
何容錦抬眸,看著他眼神灼灼地望著自己,猛然驚覺當日的誤會已經演變得不可收拾。想要解釋,卻不知該從何解釋起。因為澄清一個,便要承認另一個,這比澄清更讓他難以接受。正在左右為難之際,他聽到了一個腳步聲。
一個熟悉得令他毛骨悚然的腳步聲。
確珠抬起手,輕輕地摩挲他的臉道:“容錦,我希望你留下來。”
由於心頭猛震,等何容錦反應過來時,確珠的手已經收了回去。“夜深了,莫要晚睡。”
他緩緩離開,只留下臉上陌生的觸感,以及……
來自身後的、難以忽視的滔天之怒。
“原來,這便是你留在突厥的原因。”
10、鬥角鉤心(九)
何容錦緩緩轉身。
廊下里角站著一個影子,高個闊肩。
即使看不清面目,他也能感覺到對方正看著自己。
盛怒的火焰在無聲中蔓延開來,好似稍一不慎,便會將兩人捲入熊熊烈火之中,同歸於盡。
何容錦手腳冰冷,清冷的風在面容上,毫無感覺,眼耳口鼻的所有感知都沉淪在眼前這個黑影裡,一點點放大,激起萬千漣漪。他深吸了口氣,正想說話,那個影子卻突然轉過身走出走廊。月光打在他高大的背影上,漸行漸遠。
鼓起的勇氣,握緊的拳頭,都在一瞬間鬆開。
何容錦拄著柺杖慢慢走回門內。
門被咿呀一聲掩上。
夜色如鏡,波瀾不驚,彷彿一切都不曾發生。
翌日清晨,細雨濛濛。雨水自九天落下,滴滴答答地拍打著地面,景色朦朧。
額圖魯站在何容錦房門外喊了半天,見無人應聲,終於忍不住一腳踹開了門。
“何容錦!”喊了成千上萬遍仍生澀的口音在空寂的房間內迴響。他在房間裡搜尋了一圈,確定人不在房內,才跑回大廳向確珠稟告。
確珠淡然道:“房中不在,就去茅房找。自己的房中不在,就去別人的房中找。”
“是。”額圖魯能夠在千萬人中脫穎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