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時節,外頭經常起風。伺候的人皆知他體弱多病,倘或是受了涼不能侍駕,到時上頭怪罪下來,大家日子都不好過。於是,連勸帶架的將他弄回房去。
這幾日慧錦帝忙著除去駱緹,倒不曾過來糾纏與他。夜深人靜之時,細想過往的樁樁件件,不由得暗自心驚起來。他現在最掛懷的便是廉松風,也不知走到哪裡了?自己落到如此境地,日後還有何面目在與他相見?他雖無性命之憂,但陛下絕不會讓他過舒心的日子。雲修儒深知,他武藝再高強,也不會對陛下動手。死,有時真的很難。自己一死倒可解脫,然而,卻再也見不到想見之人。那些人怎麼辦?當雷霆之怒來襲時,必將會被炸得體無完膚,甚至是萬劫不復。要那麼多人為自己陪葬,不,不行。看著雲燕亭隨駱緹遠去,他心裡止不住的一陣陣發慌。身邊再無可靠親近之人,屋裡屋外盡是陛下的爪牙。李放只在自己生病時才來,開了藥方便離去。身邊時時有人看管,多說一句話也不行。
目光掃過窗外,忽然看見兩個人手拉手地走過來。待走進些了才看清楚,是慧錦帝抓著那個人的手腕兒。再往那人臉上看去,雲修儒猛的瞪大了雙眼,神情即喜且悲。立起身來,掉頭便往屋外跑去。裡頭兩個不曾提防沒抓住,立時叫嚷起來。外頭兩個將他攔腰抱住,同趕過來的人一起,抬了他往屋裡去。雲修儒一路奮力掙扎,踢打,喝罵,彷彿要將積壓在心底的怨恨全都發洩出來。那些人不敢對他十分用強,見他狀若癲狂力氣倍增,心裡倒有些害怕起來。
廉松風全身筋脈受損,沒有一年半載的精心調養,是好不起來的。此時,只要用力過猛便會痛不可當,反倒不如一介常人。慧錦帝很輕鬆的將他制住,對裡面喝道:“放他出來。”於是,雲修儒髮髻蓬亂,衣衫不整的,光著腳衝了出來。跑了幾步後,狼狽的跌倒在地。慧錦帝忍住沒有過去,卻將手一鬆,看著廉松風跌跌撞撞的跑向雲修儒,二人緊緊的抱在了一起。
雲修儒有太多的話想問他,此時卻一句也問不出口。他貪戀著那溫暖的懷抱,那人身上的味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仰起頭,惱人的淚水模糊了視線,雲修儒不停的擦試著。他要牢牢的記住這張臉,便是到了奈何橋上,喝了那孟婆湯,也不會忘記。廉松風忍住身上的疼痛,望著那一灣秋水,神色平緩的輕聲道:“你莫要以我為念,只要記得,生死我與你同在一處。”
話音未落,肩上便重重的捱了慧錦帝一腳,“嚓”的一聲響,似乎是骨頭錯開了。廉松風被踢的撲倒在地,疼得哼出聲來,頭上立時便見了汗。雲修儒被幾個內侍按在地上不能動彈,眼睜睜的看著慧錦帝,命人將廉松風一頓暴打。他聲嘶力竭的朝著慧錦帝喊叫,求情,可慧錦帝並不予理睬。雲修儒被逼得連連喚了幾聲“歡郎”,慧錦帝冷冷的俯視著他道:“你叫我什麼?”雲修儒愣了一下,慌忙改口道:“君山別再打了,奴婢……我……我依……依從便是。”慧錦帝喝退了諸內侍,扶了他坐起來,拿著衣袖與他拭淚道:“這便才是。他如今已不是御馬監的掌印了,只不過直殿監,一個灑掃的下等差役。跟著他面上無光啊。你只記著一句話,你怎麼待我,我便怎麼待他。看在你的面子上,等他養好了傷再做事吧。你若是想見他,須得我應允,否則……我讓你此生都休想在見他。”又撫著他的臉道:“可聽明白了?”雲修儒艱難的點了點頭。
廉松風被人抬了出去,雲修儒只覺得三魂七魄也隨他去了。如今這個身子,便如那傀儡一般任人擺佈。
慧錦帝還有公務要辦,將雲修儒交給了糜江城,讓他小心寬慰著。糜江城方才忍得辛苦,這會子總算敢將笑臉擺出來。今日雖是陰天,但此刻,在他心裡卻是豔陽高照,暢快無比。
扶了雲修儒在屋裡坐下,命人上了茶,自己也在一旁坐下。看著那人痴痴呆呆的樣子,便覺十分的解恨,笑道:“公公可知廉掌印……哈哈,說順嘴了,他如今已不是掌印了。公公可知廉松風為何去而復返?”雲修儒眼珠微微動了動,慢慢望向他。糜江城繼續笑道:“我方才聽他對陛下說,路上遇到了一二十個黑衣人,他自己的兒子,師弟都做了客死異鄉的冤魂。便是廉松風自己……哼哼,也被那夥人廢去了武功。”雲修儒扶著桌子想站起來,瞪眼望著他道:“你……你說什麼?”糜江城好耐心的又重複了一遍。於是,在他得意之極的笑聲中,雲修儒一頭栽倒在地上。
沒有人去向慧錦帝報信,糜江城只將李放叫來與他診了脈,不容多說便趕他走了。
雲修儒醒來,執意要去質問慧錦帝,卻被兩個內侍按在床上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