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小是個懂事的孩子,只在婚姻一事上令朕失望,旁的事都做得好!”
懂事!那是一種無奈的選擇,婚姻,是無奈的接受,旁的事不是在枷號時被貶得體無完膚?失望?是說綺雲在君前刁蠻撒潑,還是指墨涵?墨涵與皇位從來是矛盾的對立面,她不會接受後宮三千的格局,世人也不能接受愛著名義上妹妹的皇帝,胤禩從來都是明白的。
半天打不開僵局,他徑直步入後殿,胤禩下意識的去摸膝蓋,厚厚的棉墊子,還真的能抵禦青石的寒意,墨涵說她那個時代不時興跪了,怪不得她那麼嬌氣,在他,也是捨不得她去跪的,更何況將來要跪的是那個和他同樣關注墨涵的人。
他怔忡間,卻有素淡的青布靴子步到面前,胤禩不及抬頭,康熙已俯身扶他站直,並非虛禮,手腕當真帶著力道。這樣的記憶唯有一次,他心中有股熱流,那時他還只能仰望,如今卻與皇父一般高。
“陪朕出宮走走!”
胤禩方才留意康熙已換了青灰色的便服,他只有悉聽尊便的份,也懶得再費神思去猜測要去何處,只茫然的隨他而行,可心底始終放不下適才的恩舉。他哪裡抵得上皇父的修為,能夠這麼快就摒棄前嫌,“寵辱偕忘、把酒臨風”終是難事。
護駕的幾個侍衛都換了便服,胤禩不時挑開轎簾看看,知道是出了西華門,似乎是往南長街而去,他多少預料皇父是要想法子留他在朝中效力。他拿定主意,任由皇父如何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他一定得帶墨涵離開。
是萬壽興隆寺,掛著康熙三十八年的御筆匾額。
“墨涵把朕的字倒學得九成九,她是過於伶俐了。”他見他沒有搭話的情緒,又道,“你的摺子也是她給你代筆吧?”
這個疑問句實在不能置若罔聞:“是!臣的字拙!”
進了大殿,康熙虔誠的拜在佛前,他只讓胤禩隨侍殿內,餘下隨從及僧眾都候在殿外。
胤禩隨駕禮佛不是頭次,卻未曾見皇父如此長久的禱告過,年歲不饒人,髮鬚已灰白的皇父馳騁四海,亦逃不過命運的消磨,還有十四年的光景,他逝去時,自己會是怎樣的感觸呢?愛?恨?這樣的揣測都是罪過!胤禩望向慈目的佛像,那樣的仁慈,先決條件是有包容萬物的心吧!
“胤禩,朕兒時在這裡呆過!是佛庇佑朕活下來!”
兒時?皇父的兒時,他從來未觸及的故事。
“臣——”
“你是朕的兒子,不用這樣自稱!”他很傷感。
他很猶豫,可依然習慣於不違逆他的意思:“兒臣願聞其祥!”
“你記得在何處種痘麼?”
“兒臣與眾兄弟是在英華殿種痘。”他怎麼會不記得,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接近死亡的滋味,那劫後餘生的禮物是皇父第一次親手攙扶四歲的他起身,隔得那樣近的端詳他,用充滿著慈父溫暖的語調關懷他:“兒子,種過痘就能安然長大了。”
他也依稀記得彼時的情景,那雙稚嫩的眼睛無比景仰的望著自己,怯生生的問:“皇阿瑪,胤禩能長得像皇阿瑪一樣高嗎?”那時他心情很好,秋涼的北京是最怡人的,他即將啟鑾赴平生的第一次南巡,他很樂意這個流著他血液的兒子崇敬自己,於是很爽朗的回答他的問題:“會的,因為你是朕的兒子!”只是,那樣的美好早就隔絕於他和兒子們間,他何嘗不想善待每一個:“英華殿的佛像便是從這裡請回去的!朕幼年患了天花,被送到這裡避痘,身邊只有嬤嬤、太監,原指望病了能見上你皇瑪法、皇阿奶一面,皆是痴心妄想。即便躲過兇險回宮,也只是在乾清宮外叩頭請安。朕十歲之前,你皇瑪法、皇阿奶便相繼辭世,父母膝下未得一日承歡,初登大寶,內外覬覦者眾,朕日日如履薄冰。”他略一閉眼,鰲拜的猙獰猶在腦海揮之不去,那是一個夢魘,他平定三藩、收復臺灣都不能掩蓋,他親征尼布楚、噶爾丹都難以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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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禩有點不敢聽下去,皇父臨朝四十七年,其中經歷的艱難他是知道的,他從來只看見皇父風光的為人稱頌,卻忽視了皇父也是一個人,也一樣有人的恐懼與脆弱情感。
墨涵進宮只見到皇太后,卻未見惠妃、良妃,蘇嬤嬤私下才告訴她,大阿哥的事已有定論,圈禁在府中,兩位娘娘同病相憐,都去玉泉山行宮吃齋了。不過說了幾句話,太后就傷心的哭起來,說是有負孝莊文皇后所託,沒有護住太子,又心疼康熙這個養子的病情,害得作陪的兩位太妃也跟著掉淚。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