恥之心總算又重新附體,兩人趕忙逃回各自的房間,頭也不敢回,怕回頭變石頭。
然而這次上海之行對吳菲和莫喜倫來說都是不平常的一次旅途,具有某種突破的意義。再後來,又一起出了幾次差,每次都是到了將吻未吻的程度就趕緊逃跑,回到飯店各自關起房門分析自己,都想弄明白這到底是剋制的意淫還是耍個欲擒故縱的把戲。兩個人心照不宣,誰都不想再主動,許是都不願意承擔“主動”的責任,誰知,不知覺中倒培養出另一種調戲的情趣。
《流言 流年》五(1)
聖誕節快要來臨的時候,有一天,吳菲正在大街上閒逛,意外地碰上了楊小寧的爸爸。那是她跟楊小寧分手之後唯一的一次跟楊家直系親屬短兵相接。
吳菲在剛跟楊小寧分手的時候,時常會到楊小寧以前住的那一帶閒逛。起初不知道是出於習慣還是某種自己不清楚的解讀,她有些害怕又盼望著在那個她熟悉的區域遇見她想念的楊家人,她希望,或許,他們的慈悲,還能給她一個她期待過很久的意外解答。
其實到後來吳菲已經不期待他們給她解答了,但偶爾也還是在那附近出沒,一半是緬懷,另一半尋著什麼不知名的意念。女人就是這樣,多一半都迷信於自己的預感,百分之百的都確定那東西能讓她見到想見的人或事。吳菲因此以預感為藉口,常年習慣性地遊走於那個街區。可憐沒有人跟她說過,她終於遇見了楊家的人跟什麼感都無關,硬要牽連一個理論的話,那也最多屬於“機率學“的某個範疇。
甭管是預感或機率,總之,有一天,吳菲終於遇見了那家的一員。
當時楊爸爸正在一個攤子上買糖炒栗子,聽見吳菲叫他,先是回頭愣了愣,看了半天才認出是吳菲。老人家眉頭衝上挑著,臉上抽動了幾下,又躊躇了一陣子,才舉著一兜兒栗子不知所云地說了句:“別告訴你阿姨啊!”說完就趕忙走了。
吳菲停在原地,看著楊爸爸的背影,兀自悲傷起來。
吳菲和楊小寧戀愛的期間每星期她都去他家,他爸爸那時候已經得了糖尿病,和很多該病患者一樣,越是不該吃就越是空前地貪戀甜食,最鍾愛的莫過糖炒栗子。
吳菲跟自家爸爸沒有良好的相處經驗,忽然在別人家看見“爸爸”這東西原來還可以是個慈眉善目的老者,不禁感激生活。於是每回在他們家吃飯之後,吳菲都製造機會單獨陪楊爸爸散個步,每次都會在他們巷口買半斤糖炒栗子,一邊走一邊跟楊爸爸分吃,用老人家的高興換她自己的喜悅。
每次快到家門口的時候,老楊先生照例都會樂顛顛地囑咐吳菲一句:“別告訴你阿姨啊!”,這句沒什麼實際意義的話裡頭,充滿了讓吳菲迷戀的只屬於“家庭”的融融之樂。
吳菲從小沒感覺過什麼天倫之樂,從心底對對楊小鵬寧的父母動的都是真情實意。
楊小寧消失之後,吳菲還企圖跟他父母求證,他們則想方設法地避免見吳菲。事實證明,在那件事情裡,在那個家庭裡,原來也只有她始終錯誤地沒把自己當外人。事隔很久之後,吳菲為了自我安慰還在替他們找理由:天下無不是的父母——誰的父母都是父母。
那天吳菲在大街上走了很久,等晚上回家,趕上他們家所在的小區例行停電。等她進門,她媽媽已經睡下了。吳媽媽聽見吳菲回來,在她自己屋裡含糊地抱怨了句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又說廚房裡還留了吃的,就繼續睡了。吳菲隨便應了兩句,摸黑回自己的房間,坐在她的單人床邊發呆。
等坐了一陣子,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才發覺,原來,窗外居然皓月當空,美得相當古典。吳菲對著古典的月亮忽然有點納悶,感到鼻子裡有什麼在萌動,製造了些奇怪的不通暢。就心想,為什麼李白當時寫的是“床前明月光”而不是“窗前明月光”?
正不知所以,樓上,不知道哪層哪戶的鄰居開始彈起鋼琴來,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聽個真切,彈的是王菲的歌,閒閒的,彈的人有點心不在焉,節奏散了,散出藍調的感覺,忽然就風情起來,旋律是吳菲大學裡最鐘意的那首《我願意》:
“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如影,隨形……無聲,又無息,出,沒在心,底,轉眼,吞沒我在,寂寞裡,我無力抗拒,特別是夜裡,想你,到,無法,呼吸……我願意,我願意為你,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忘記我姓名,被放逐天際……”
吳菲聽著聽著就悲從中來,鼻子徹底塞起來,塞的兩眼發酸,然而,卻也哭不出來。她心裡是悲慼的,摸索著找出一根蠟燭,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