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時,蕭繹問我今晚想用什麼膳食,一副要進廚房親自烹調的架勢。
我攔住他道:“膳食的事,讓王府廚子去做就好了,你身體不好,無事多歇歇。”不解他怎總想著為我做飯,更不解他怎有烹調手藝,我又對著蕭繹,將心中疑問道出。
蕭繹從那些信件中取出一封,遞給了我。我展開信紙看去,見昔日我在信中與蕭繹閒聊時,曾提說好丈夫當為妻子洗手做羹湯。
這些信都是我人在謝府守寡時寫的,流言不虛,我在謝府守寡確實守得春心亂蕩,盪漾地連寫給孩子的一封信都會提這些男女之事。
不由臉微紅時,我心中憂慮更深。蕭繹與我的聯結太深了,幾乎從他記事起,我就伴在他身邊,後更與他生死與共、互相扶持,自沈皇后去後,這世上與他關係最深的人就是我,我與他的關係太特殊,對他的影響也太深了。
看信件末尾,這封信寫於承光六年,我十八歲、蕭繹十歲之時。一個十歲的孩子哪裡懂得情情愛愛,可就已這般受我觀念影響,這封信還只是冰山一角,我所遺忘的時光裡,還不知影響了蕭繹多少事。
也許蕭繹對我並不是真正的愛情,只是我對他來說太特殊,所以在我主動勾引時,他這情竇未開的少年人,徑就將對我的感情誤認為是男女之情,與我一起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錯誤。
往事不可改,只能趁著現下這段時光,努力糾正蕭繹對與我之間感情的誤解。當蕭繹真正遇見他所喜歡的女子,對某家少女一見鍾情時,就會知道他與我之間的這段風月事,是多麼荒唐了。
“好丈夫當為妻子洗手做羹湯,可你我現在並不是那樣的關係”,我放下信,對蕭繹道,“你方才才說要將我當成十六歲的。”
小姨怎會支使小太子煲湯呢,為了沈皇后的臨終託孤,小姨恨不得築間金屋將小太子藏起來,保護他不受任何風霜侵襲。我望著蕭繹道:“十六歲的我,不希望你為一碗湯忙碌傷身,只希望你養好身體,平平安安的。”
未讓蕭繹又進廚房,也是我想一點點地將蕭繹剝離所謂丈夫的身份。我拉著蕭繹到花廳坐下,等待府內僕從呈膳,和蕭繹一起用完晚膳後,又將新煎好的養身藥湯,放到了蕭繹手中。
一般是小孩子最怕喝藥,人長大了就能忍受藥的酸苦,蕭繹卻像是反的。印象裡他幼年喝藥時一聲不吭、眼也不眨,這會子喝藥時卻微蹙起眉頭,抿了兩口後就朝我看了一眼。
我見狀忍不住想笑,想蕭繹小時候不要人哄、現在倒要人哄了。從果盤中拿了一隻蜜橘,我真似哄小孩子,笑對蕭繹道:“快快將藥喝了,喝完吃橘子甜一甜。”
邊剝著橘皮邊監督蕭繹喝藥時,我同他說起今日去過謝府、並邀請謝沉來府中品茗的事,也將我的用意同蕭繹說了。
我向蕭繹提議道:“要不明日我就讓人上門送請柬,請謝相來府中坐坐。”
蕭繹卻道:“明日父皇駕幸華林苑春獵,你我、謝相等都要陪行。”
我一愣時,喝完藥的蕭繹已低頭靠前,徑就著我的手,將我剛剝好的一瓣橘肉抿入口中。少年柔軟溫涼的唇觸滑過我的指端時,我因未曾留神,乍然之下,手不由微顫了下。
我不禁有點懵怔時,抬眼見蕭繹神色如常,正慢慢地嚼吃著那瓣橘肉,硃色的唇因橘汁微溢,在暖黃的燈光下更添鮮潤之意。
小姨和小太子這般,很正常嘛。我將那點懵怔拋到腦後,問蕭繹道:“甜嗎?”
蕭繹微笑著頷首,“很甜”,溫恬的神色微有惆悵之意,“若是那時我們沒有分開,那四年的晚間,我們都該是如此相伴的。”
據綠璃所說,儘管秦皇后想用所謂“疫病”拖重蕭繹病情、拖死蕭繹的陰謀沒有得逞,蕭繹在我的照料下漸漸病癒,但在那之後,秦皇后以“侍奉不力”為由,將蕭繹的近侍都逐出了東宮,我也在被逐之列。
那之後不久,因欽天監觀天之異象,向皇帝進言“二龍不相見”,皇帝下了一道旨意,令蕭繹離開東宮京城,至千里外的九成行宮居住。
皇帝明面上給朝臣和世人的理由是,天象顯示潛龍相剋,所以太子自幼體弱、甚至前不久險些病重致死,為了太子身體,他從天象之說,令其往千里之外的九成行宮調養身體。>/>
話說得似乎是一片慈父之心,但蕭繹在皇帝旨意下一走四年,期間無詔不得回京。皇帝就像將這兒子給忘了似的,直到一幫清流朝臣頻頻上諫,皇帝頂不住朝堂壓力和世人非議,才下詔將蕭繹從千里外召回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