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期心裡被重錘狠狠地砸了一下,悶悶地難受。他輕輕抽了下手,然後被何歡按了回去。“我知道被朝夕相處的人盯上肯定不是什麼好的感受,也知道要接受這件事一定很難。但它早就是公開的秘密了。父親江河羅田魏夢還有殷超,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歡你。”本來端正坐著的人“噌”地一下子站了起來,冷冷地看著姚期。姚期也不躲,平靜回望。何歡在這樣的注視下站了兩分鐘,然後又重新坐了回去,繼續自己手上的包紮工作。姚期盯著他認真的神情看了很久,然後無聲笑了,如果不是在給我希望,你就應該離我遠一點。小歡,我會傷害你的,你明白嗎?眼前人依舊一副溫文爾雅的狀態一句重話都沒說過,但姚期知道,何歡的情緒已經到了快要爆炸的邊緣,他現在完全就是在危險的邊緣試探。他笑,拉了拉胳膊上繫好的蝴蝶結,心滿意足地上樓睡覺去了。何歡坐在沙發上,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加清醒。就算找出兩集網課來看完,發現自己還是很清醒。被逼無奈把自己最近一篇的論文原稿扒出來大改了一通之後才終於有了睏意。抬頭看,凌晨兩點,已是次日,睡吧,天亮後只當一夢。他從小就是這樣,別人睡著是進入甜美的夢鄉,而他入夢則是被惡魔拉著反反覆覆陷入更深一層的夢裡。一個意志不堅就會被困在夢裡再也無法清醒過來。但姚期不懂,不懂他的謹小慎微處處設防。何歡也不懂,不懂姚期的難以捉摸。房間裡的小夜燈開著,調到最低亮度,堅持不懈地發著微弱的光,床上的少年卻緊緊抿著唇,神色並不坦然睡得也並不安穩。大概是又做夢了。夢境裡,也許是他八歲的時候,惡魔一遍遍重現,也可能是十四歲那年,幸福如曇花一現。還可能,兩者皆有。夢境外,手機上的呼吸燈在床頭櫃上一閃一閃,企圖傳遞一個不知是好還是壞的訊息。 清晨,何歡醒來的時候光線正暖,是入冬以來少見的暖陽。他翻了個身,臉在枕頭上蹭了蹭才想起來自己是在姚家老宅,隨後迅速坐起身來拿過手機準備看時間。資訊欄裡一條未讀簡訊適時彈出來,上面只有兩個字,“小歡。”此前還有相同號碼的未接來電,號碼歸屬地是瑤城。選中,刪除,當做一切沒有發生過。天剛放亮時何歡下樓,姚期正坐在大廳裡看書。聽到有人下來動作都沒變一下就直接說,比平日裡早二十分鐘,昨晚沒睡好嗎?何歡抬腕看錶,確實比他設定的鬧鐘時間早了二十分鐘。心裡忽然麻麻的,除了想回頭逃開還想問,手上的傷好點了沒?經姚期一句問話本來準備往下的腳步就停了,何歡沉默地站在樓梯上。姚期抬頭看他,說,還沒想好怎麼面對我和我相處?還是說——已經想好了,打算放棄這些年的所有,關於姚家的一切?“還疼嗎?”“什麼?”姚期一瞬間沒反應過來,隨後又恍然大悟說,“你是在擔心嗎?”沙發上的人姿態懶散頭髮還未全乾有幾綹搭在額前毫無儀容可講,但何歡卻彷彿從他臉上看到了和窗外晨曦相同的微光。甚至他的卡其色毛衣也像院子裡的老貓一樣對人有莫名其妙的吸引力。“叔叔。”他從不這樣喊他,以往就算氣極了最多也是喊全名,這樣正式的中規中矩地標明界線還是第一次。姚期皺眉,像面對窮兇極惡的敵人一樣戒備著。“明天學校考試,我想去參加。”“那你還回來嗎?”“戴城是我的故鄉,離開它我無處可去。”江叔推門而入,早冬的涼氣瞬間沁了滿臉,並不十分冷,卻很清透,沁人心脾。就在何歡本能地裹緊衣服的瞬間姚期回頭看了他一眼,隨後又迅速將目光移開,他說,只要你回來,我就等。如果你不回來,不要告訴我,我也等。不知是不是錯覺,何歡好像聽懂了其他的什麼。看到了無邊海面上空籠罩的烏雲和烏雲下面的漫天大雨。沒來由想起十年前母親帶著他離開瑤城的時候何耀華推開門問的那句,你還回來嗎?話剛出口,多少年水火不容勢不兩立的兩個人都愣在了原地,莫名奇妙地給人一種錯覺,彷彿多年死敵就要冰釋前嫌。最終,母親給出的回答是,嗯。晚上我想喝粥。何耀華釋然地笑,然後說好。後來,不知他有沒有參考菜譜用心去做一碗粥,也不知他是不是曾經為了等一個人回去而將熱湯放涼。再後來,他們就斷了聯絡,何耀華一個電話都沒打過,而母親有了姚宇。直到其中一方身死都再沒有聯絡。有些東西,我們絕口不提卻又心照不宣。回學校的路上何歡只帶了一個電腦包,裡面放了一部kdle。姚期說要送遭到拒絕之後也沒堅持,只在何歡走出視線的最後一刻攔住他問,下週羅田女兒生日宴,你陪我去嗎?何歡不語,回頭笑了一下,彷彿在嘲笑他小孩子氣。他們之間的確回不到從前了,但若要說因此決裂當個陌路人,那必然也是笑話。載著何歡的計程車在公路上疾馳,姚期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