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綢綠緞,絲錦流光,兩人不覺行到賣衣飾的市裡。紫顏拉住卓伊勒,狡黠地一笑,附耳說道:“喂,你難道不想易容改裝麼?”
卓伊勒愣神看他,匕首差點刺進他的衣裡。紫顏渾若無事,笑道:“螢火的腳程甚快,萬一他返回,或者連家裡那隻母老虎也來尋我,你恐怕吃不消。不如我們易了容,安全逃出方河集去。”他眼裡映著織繡的霞光,撫了那些布料流露脈脈柔情。卓伊勒心下混亂,猶豫著點了點頭,紫顏絲毫未覺被動受制,歡天喜地挑衣裳去了。
卓伊勒看著紫顏發愁,該說的話全被搶先說了,他自己彷彿成了被拐帶的那個人,在傷神對方下一步的舉動。
紛亂的思緒未定,紫顏拎起一件蹙金灑線繡雲綢夾襖在他身上比劃,妖媚晃眼的鮮麗,襯上卓伊勒稜角分明的臉,分外地俊俏起來。少年發窘地板臉推開,不要如此絢爛極致的顏色,紫顏便又挑了銀紅的,為他兩腮熨上三分秀氣。
“就選這件,很配你。我要這個。”
卓伊勒看去,見紫顏指了一件華麗之極的兩色金鳳穿牡丹緞襖,繁花燦爛開滿衣上。他沒好氣地道:“這麼豔,十里外也看得見。”紫顏失望地點頭,“也對。”慢吞吞拿起一領月白色如意連雲的宮綢夾袍,又瞥了那件緞襖幾眼,忍痛道:“這就不張揚了罷。”
紫顏付賬後,卓伊勒跟他到了集市偏僻一角,避在一根旗杆後換好衣衫。卓伊勒時有錯覺,如童子隨主人出外,事事聽從紫顏吩咐。他將匕首塞在靴子裡,銀紅夾襖下粉面溫潤,斂盡了殺氣,已是不識飢寒的富貴少年。紫顏拍拍他的臉,親切地笑道:“呀,就算不易容,長生也認不出你了呢。”
卓伊勒又瞪起眼,拼命擠出一股狠勁,前後反差逗得紫顏掩口忍笑。卓伊勒見他不怕,老大沒趣,兇狠的表情鬆懈下來,蕭索地道:“罷了,快些易容完了,等出方河集,我放你回去。”
紫顏從懷中取出一塊人皮面具遞上。卓伊勒將信將疑,等面具冰涼貼合著皮肉,自覺成了會變化的妖怪,支吾地問道:“是什麼樣的?難……難看嗎?”問完後不安地摸摸臉,又覺話是多餘。
從面具的眼洞中看去,紫顏抹了抹臉,就換上一副斯文木訥的面容,唯有一雙眼仍是俏的,對望去,怦然地想看多一陣。卓伊勒越發好奇,周圍沒有鏡子,只能深深地凝視紫顏的瞳孔,依稀看清自己的容顏。那雙黑眸裡的人影奇特誇張,變形的眉眼中辨不出端倪,像躲在誰的軀殼裡重生。他收住目光出神地想,如果悄然篡改掉命運,能否少走坎坷前路,躲過難逃的定數?
回過神來,紫顏和藹地為他挽起頭髮,用纏金髮帶束了。“走吧,再沒人能認出你。出了方河集,我送你到風波嶺,那裡再往東一百里,有個叫尼衛的小國,或許能找到波鯀族的蹤跡。”卓伊勒搖頭,“有生之年,我不想再看到另外一場屠殺。”
紫顏默然,牽了他的手,兩人如秋葉飄到內市的邊緣。方河集的內、外市間有磚石壘就的長牆,一道雙獅拱立的獅子門佇立在其中。平素僅有幾個零星守衛負責巡邏治安,此時破天荒站了十二個甲冑之士,一對對鷹眼掃射來往的客商,偶爾攔下一兩個人盤問。
卓伊勒目光閃動,紫顏低聲道:“不怕,不是衝你來的。”當下言笑晏晏,指向獅子門外的馬市問他道,“給你買什麼馬兒好呢?純白的,還是小馬?”
卓伊勒驚見紫顏的雙瞳綠如春水,換過顏色,聲音則是北荒通用土語的腔調,心下歎服,沉聲道:“誰說個子小隻能騎矮馬?我偏要高頭大馬!”紫顏呵呵笑道:“好,依你便是。”兩人談笑自如,不顧守衛上下打量。紫顏朝他們略一頷首,悠然踱過獅子門。
卓伊勒的心跳個不停,緊緊握住紫顏。先前千戶府外的兩個守衛攔下他們,朝紫顏道:“你們從哪裡來?”紫顏面不改色,立即答道:“安亞國。”安亞是西北方一個多族雜居的小國,尤多混血,紫顏與卓伊勒兩人的眼珠或綠或藍,守衛們看了半天,就用安亞語問話。卓伊勒傻了眼,紫顏咕嚕著答了一句,輪到守衛不知如何應對,擺手放他們過去。
卓伊勒走出十來步,“你真厲害,連安亞語也懂。”
紫顏搖頭,“我隨口亂說的,估計他們也只懂一句。”
卓伊勒哈哈大笑,眼裡的藍色輕盈地閃動,像蝴蝶揚起翅膀。那是紫顏頭回聽見他的笑聲,清澈得想用勺盛了他的笑,舀一口品嚐。卓伊勒笑過兩聲,停了,剋制地咬了唇,信步走到一匹紅色的馬前,撫摸它的鬃毛。那匹馬乖順地任他擺弄,紫顏詢了價格,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