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芽之前全副心神都墜在虎子身上。雖然信得過虎子的身手,知道虎子不會吃虧,但是這裡畢竟是人生地不熟的南京,那三個還都是錦衣繡服,一看就非等閒人家的出身。蘭芽怕虎子魯莽,恐吃了預料不到的虧。
待得看見虎子三拳兩腳就將三個全部制伏,她才悄然舒了口氣,
走廊上再無其他人等,想來縱有好事之徒,卻也聽得見上頭拳腳生風,於是都不敢上來看熱鬧。
只有虎子和那三人衣袂擾起的風,驚動了廊簷下掛著的燈籠。燈籠一時搖擺無依,燈光便也跟著慌亂驚悸。光影紛紛,宛若驚慌失措的蝶,撲稜稜撞進人眼,攪亂了夜色。
而那個唯一剩下的男子,粗布衣裳當廊而立。並不上來亂作一團,反倒站直了身子,伸手輕
輕撣了撣衣襟,彈落微塵。
紅燈影,湖色衣,他微微抬袖,橫在腰邊;散淡偏首,朝蘭芽的方向閒閒望來。
便如月出雲翼,輕雲出岫。
。
蘭芽不知怎地,喉頭沒來由地一哽。
她顧不得唐突,仔仔細細看過那人面目,卻確定從未見過。
雖然是粗布衣裳,面貌也極普通,更是三十左右歲的中年,卻通身上下流露出清雅不羈之風,讓人幾乎不敢直視。
蘭芽絕想不到,與那三個衣冠禽。獸在一處的,竟然是這樣的一個人。那麼以這人通身的風範,怎麼會跟那樣的三個混在了一處去?
虎子也留意到了,朝那人冷笑一聲:“還剩一個。如何,不然你也上來與小爺過兩招?”
那人輕哼了一聲,淡淡一笑:“不必了。小英雄既已得勢,又何必不饒人?”
說話的聲音也是三十多歲的成熟嗓音,只是更加清亮明淨一些,就如秋日山谷裡的湖水,縱然映滿湖光山色、層林盡染,卻依舊不改本色,淡泊寧靜。
虎子一聲冷叱:“原來你是不敢!如此說來,你原是假清高,倒比不上這三個真實!”
“真實?”那人彷彿聽了什麼笑話,無聲地一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問這天下,又有誰人能全然分得清?”
虎子有些惱了,鬆開那三人,便要朝那男子去。蘭芽看情形不對,連忙伸手扯住,低聲道:“算了,已經出氣,別再生事。”
虎子有些不甘心。
蘭芽嘆口氣,踮起腳尖來,拉下他耳朵,低聲道:“你我此番在南京乃是秘密偵緝。但凡做秘密偵緝之事,最忌言行引人注目,做事尤忌留下痕跡。但凡遇事,重要的不是爭得短長,甚至反該為了掩藏行跡而暫時忍氣吞聲……此時這樣,已然太過招搖。”
虎子忍不住咬牙:“可是他們方才是出言羞辱到你!蘭伢子,我自己臉皮厚,根本不當回事;可是我卻絕對不準有人膽敢辱沒於你!”
蘭芽沒做聲,只下意識朝那人望過去。那人彷彿置身事外,湖色衣裳染滿嫣紅燈影,唇角彷彿噙了極淡極淡的笑,眯眼朝這邊望來。
蘭芽便鬆開手,向後退一步,俏皮一笑:“誰說我在乎了?我臉皮比你還厚,你吹大了。”
虎子見她這樣,眉眼便跟著一鬆,不過卻仍沒輕易鬆了手,依舊警惕迎上那人的目光去:“聽你們幾個的嗓音,小爺我自信絕不會聽錯——方才說那幾句話的人,不是他們三個,反倒是你!”
蘭芽也一怔,朝那人望去。
那人依舊清清淡淡立在燈影裡,眉眼毫無特點,彷彿要淹沒在這夜色燈影之下。
他緩緩道:“是我。又怎樣?”
“怎樣?”
虎子冷笑一聲,鬆手蹬腳,將那三個給放開。轉了轉手腕,不管那三個色厲內荏的不甘模樣,只歪著頭睨著那粗衣男子:“那該捱揍的便是你!”
話聲甫落,虎子身影已是翩然一晃,到了那男子眼前!
眼見虎子拳頭已朝那人面門落了下去,蘭芽緊張得全身發寒,急忙大喊,“哎喲,疼死我了!”
這一招果然好使,比喊“虎子別打”更好使萬倍。虎子非但立時就收了拳頭,而且身影一晃便已然回到了她面前——盡數卸去了那邊的危機。
虎子一把捉住她手腕,惶急問:“怎了?怎了!”
蘭芽悄然舒一口氣,慧黠一笑:“就一不小心,腳扭了。就突地針紮了似的疼了那麼一下兒,現下已是沒事兒了。”
虎子卻還是蹲下,也不在乎鞋底,便將蘭芽的腳託到膝上。伸手小心捏揉住蘭芽腳踝,指尖緩緩遊移,一動一問:“是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