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他的笑,他眼角那朵蘭花越發妖冶瀲灩,他眼中的血絲便也如胭脂一般鮮豔迷離。
眼前這個人,也是與他這一生愛恨糾。纏的人吶。
這個人終於有一天落在了他的手上,終於到了他與這個人盡算舊債的時候。
這樣的時刻來得猝不及防,這樣的時刻他卻不捨得它太快便結束了。
對待這個人,若依著他自己的性子,他恨不能好好地坐下來,多耗費些時日,一寸一寸地取了他的性命去。古來凌遲之刑,最長的不過剮了三天三夜,三千多刀;而用他的手法,他非要活活料理他七天,叫他嘗夠了各種各樣的滋味,才肯叫他去死。
至少,也得像他當初料理長貴那般,耐心地用一個傍晚的時間,細細地將長貴身上的皮完整地剝下來,完美地不缺少一釐一毫,內裡填進草之
後還能是個長貴的模樣才行。
可惜了此時尚在軍中,這帳外就是他的部下。時間容不得他細細去辦完這件事,大人也說了只給他一刻鐘的時間。
可是時間縱然緊迫,他卻也捨不得叫這一刻那麼快遞溜走呢。
否則,他如何能與這個人算得清這麼多年來的恨,這麼多年來的怨,這麼多年的悔?
如果不是眼前這個人,他怎麼會變成如今這個不男不女的樣子,啊?
如果不是眼前這個人,他怎麼會——便是眼角綻放蘭花,他卻也還是根本就不敢出現在那個人的眼前?
大人兩手鮮血,揹負她一門血債,卻還能有機會出現在她面前,有機會一步一步走回她身邊。
可是他呢?他呢!他永遠只該是沉淪在夜色與罪孽裡的吸血蝙蝠,陰森毒辣,骯髒不堪,不男不女,不人不鬼!
心裡有恨,指尖便自然湧出力道。
他手腕微微一轉,薄刃便直切進他咽喉!
他左手按住他聲帶,薄刃則熟練地橫切向小寧王的頸動脈。
那處的熱血是最鮮活,最新鮮的。橫切開之後,那處便似噴湧起血色的溫泉。那顏色鮮亮無比,那頻率活潑極了。
他冷笑著抱緊小寧王的頭,不容他有半點掙扎和呼喊。
他甚至柔聲湊在小寧王耳畔說:“王爺,我會陪你看著一場絕世胭脂。”
那宛若世上最好的胭脂一般的血,不停不停地流淌,蔓延滿桌面,染紅了桌面上的地圖,然後嘀嗒落下地面去,漸漸匯成鮮紅的泉流,在地上流淌,流淌。
而他和小寧王身上的衣袍,也漸漸都被染紅。
小寧王的面色漸漸蒼白下去,身子一點一點在他掌中冰冷下來,明明無力掙扎,卻在最後的時刻忽然猛地一抬頭。
小寧王的目光,對上了他。
那目光裡,竟然百轉千回,彷彿藏著萬語千言。
那是瀕死之前最後的迴光返照,身為殺手的他再熟悉不過。
通常那個人在這個時候已經忘了正在死亡途中,甚至都不知道疼了。這個時候那個人反倒有許多許多的話想說。
藏花便鬆開了手。
身為一個殺手,這最後的一點仁慈,他還是肯給。
反正他都已能確定,垂死掙扎的人已經再彙集不起喊叫的力道。
。
咽喉被放開,藏花撤身而去,小寧王頹然滑倒在桌面上,躺在他自己的血匯成的血泊裡。
就這麼一瞬,那血竟然就沒有了之前的鮮亮,而漸漸轉成暗紅,開始凝結了。
不過這樣躺上去,還是好暖。他覺著自己好冷,冷得彷彿一輩子從來都沒有這麼冷過。
他望著環繞著自己的紅,望著藏花染了一身的紅,忽地笑了。
眼前彷彿燃起龍鳳雙柱,都是手臂粗,彤紅彤紅的光照得人眼睛暖,心裡也暖。
耳際,彷彿聽見喧天的鑼鼓,不絕的道喜聲。還有噼裡啪啦的爆竹,不時不時在耳邊爆開歡喜的花兒。
而他和那個孩子,就這樣都穿著一身的大紅,含笑凝視著彼此。
他心滿意足地伸出手去:“你這個小孩兒天性涼薄,你總怪我對你不好。孤王今天終於給了你這一切,可能叫你開心一些了?”
“你好歹,看在孤王今天這一片心意上,衝孤王,真心實意地,笑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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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後第二更~】
☆、47、相對浴紅衣(下)
可是那個涼薄的小孩兒還是沒笑,縱然一身大紅,卻依舊睜著一雙清冷如冰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