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梨被他嘬得口舌生疼,正要抬手打他,聽得把頭一偏,這才瞥見那黑色緞佈下除卻幾套新裁的女人裙裳,還有不少小孩兒的棉衣棉褲和雜耍玩具,不禁訝異抬頭。
哼,楚鄒冷冷地勾了勾嘴角:“再裝到什麼時候?爺問你,撫辰院裡那個小尿炕子從哪崩出來的?”
馬車經離了鬧市,夜風漸漸清朗起來,風吹著車簾子晃盪,忽明忽暗襯著他英挺的五官。從回宮起便沒停怠過前朝弄權,顏骨清減了不少,可目中分明隱著一縷寵溺與怨懟的光芒。
陸梨滿腔的話頓時被他一噎:“爺瞧見他了?……就是吳爸爸在牆根下撿的,不定又是哪個宮女偷生的,瞧著可憐便擱給李嬤嬤養了,你別自作多情。”
那鼻子眼睛小嘴巴,看哪哪都是自己的模子,見了便兩眼放光,兜在懷裡也不認生,何須自作多情?
楚鄒也不急,隻手捻著陸梨的下巴,做薄情道:“撿的倒輕省了。陸展鵬勸爺借勢篡父皇的位,可他到底是四歲抱我進宮的爹,身後還有個小九兒替母后看著,不到萬不得已爺走不到那一步。老二既對我趕盡殺絕,爺今朝便給他機會反,叫他反不成從此一敗塗地,趁亂再為你弒了江錦秀,把袁明袁白那倆狗腿子給審了!”
俯身瞧見陸梨眼巴巴的在聽,水藍衣領子被自己軋得繃開來一隙風景,模糊透出內裡兩顆嬌盈的白梨瓜兒。那嫣紅搖曳,看得人心也生柔軟。他便用唇齒蹭了蹭,又抬頭盯著她道:“本打算送你母子二個出城,過個三兩年再換個身份光明正大回到爺身邊,那時父皇業已近五十老矣,這宮這城,誰手裡攥著權柄便由誰說了算。眼下既非爺生的倒省事了,今夜你隨陸展鵬上路,那孩子便丟出宮送人養罷,省得過個幾年還得切刀子。”說著就鳳目熠熠地盯住陸梨。
車簾子下靜默,陸梨被他蹭得軟溼溼的,猜一定就是楚恪透露口風了。看著他寬展的肩膀,想起生產的痛與絕望,想起李嬤嬤兜著哇哇哭泣的小肉…團遞給自己的一幕,陸梨就咬住唇角,攥拳捶了楚鄒。捶得楚鄒鳳眸一眨,說再打,有多恨你爺便照狠裡打,打到你氣出舒坦了為止。陸梨便溼了眼暈紅了腮子繼續捶,後來楚鄒就把她緊緊地箍在一起了。
這二年兩個人都過得太不易,青天白日枯燈長夜,嚥下了多少次隱忍,堅持了多少的苦熬。陸梨抱著楚鄒的脖頸,纖柔的手指摳進他健朗的脊背,說:“不想生的,紅花喝了血也出了,還被他藏下來,等到發現時肚子已經能摸到一個小西瓜,想不要都難了。可聽話,不愛哭鬧,自個兒就能玩一晌午。爺若把他丟出去送人,今生我就和你沒完!”
楚鄒聽了不禁動容,這莫非不是他的骨肉麼?彼時走得義無反顧,原意要麼帶陸梨遠走高飛,要麼破釜沉舟,竟不知背後還有這一段。
他便撫摩著陸梨的背,抵在她淡淡花香的肩頭道:“為何當日問你卻不說?去歲四月夢見你在春禧殿裡,一身是血的喊爺的名字,隔天差人回宮打聽,小順子也愣是一絲口風不透。你們一個個苦心積慮把爺推上那個位置,又可知這三丈宮牆下若轉頭不見了你,這宮,那高處的榮華,爺便一身龍袍也都是成空了!”
可不是麼?隆豐帝當夜薨,他進宮,她落世,一個剛死了人的破院子就能把他四歲的魂兒勾去,為著她一小塊糖糕一片尿布牽纏掛肚;再大點他成了闔宮詬病的煞,她卻為他暖腳窩窩服侍吃服侍穿,小小一個無怨無悔。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生著便是為了這一場姻緣的相遇。
陸梨把臉埋在楚鄒的頸窩裡,答他道:“巴不得天佑能有爹爹疼,巴不得爺抱著他賞花看月,巴不得把世間最好的都給他。可身份擺在這,孩子就見不得光,做孃的捨不得他長大遭人詆譭詬病,也信靠不住爺。蕪花殿裡靈妃等了宣宗一世,可等來的是宣宗封了原本不想要的皇后,生了太子,寵幸了一個又一個新人,最後她尚活著,他卻先駕崩了。這宮牆下的情最不容的是歲月苦熬,倒不如趁著局勢為自個兒多謀劃。”
楚鄒知她自小長在宮裡,是把這深宮中人情看得透透的。幼小怪她瓜蠢,那是辨不懂這世上雌雄,如今看懂了卻看得太透徹,想要她糊塗也糊塗不來了。
他想到她的童年只是後悔與心疼,柔聲抵著問:“那便捨得把孩子帶去高麗,做那李玄治的繼子,喊別人父王了?什麼‘與卿一遇難忘’,‘若能如願,平生當以無憾’,告訴他爺動過的人,此生活著只能是爺的人,死了也只做爺的鬼,沒門兒讓別人染指!”
玄治是李仁允的字,只在信尾落籤,那是人情交往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