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司衣掌領莫雲著人給碧苓送來了一盅補湯。沐芽服侍碧苓吃下,自己這才磨磨蹭蹭地出了門。
天陰,雲壓得很低,一早起太陽就沒透下一絲亮來,風倒不大,只是吹在臉上也像小刀子似的。沐芽一路縮著脖兒往北去,拐過頤和軒後門,越靠近那園子腳步越拖,心裡那亂糟糟、一團棉絮一樣的東西更覺堵得難受。
林蔭小道像一條筒子夾道,穿堂風吹得沐芽透心涼。一眼看見那虛掩的門,一路來的苦悶忽地就被風吹沒了,腳都有些軟。說不怕,那是假的。雖然這次穿越還有極大逆轉的可能,現代的世界似乎就在不遠處,可此刻周遭的一切這麼真實,身上的骨頭和肉也是實實在在,風吹過來會冷,一板子打下去也疼。她要是不能演好這個卑賤的小宮女,哥哥再有本事,也不能把她的屍體帶回去。
想到哥哥,沐芽回頭看向高高頤和軒,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很快,很快他們就可以回去了,這裡的一切會成為她和哥哥今後的談資,這些人的頤指氣使,這些卑躬屈膝的侮辱,都會成為笑話!這是個遊戲,活著就是勝利。不要為了管閒事而……
“一個人在那兒愣什麼?”
一句冷冰冰地丟過來,比那寒風還要扎人。沐芽被樹杈遮著,踮起腳才見不遠處的花亭臺階上,那人負著手看向這邊,濃眉微蹙,一副不耐煩的模樣。這一眼就把沐芽又看回一個真實的小奴隸,忙低頭跑了過去。
“奴婢叩見九殿下,殿下萬福。”
“那麼遠嘟囔什麼?本王聽不著!”
幾步之遙,他居然嫌她跪得遠了,沐芽只得跪著往他跟前兒挪。冰冷的青石磚地硌著膝蓋,裙子壓在下面又不敢拖拽,所以挪得幅度很小,像一隻匍匐的小動物。
“還遠。”
她又挪。
“還遠。”
沐芽咬咬牙,混蛋玩意兒!索性也顧不得裙子了,用力拖了出來,通通地直挪過去,實實在在地他的腳下,重磕頭,幾乎磕到了他的靴子上。
“奴婢叩見九殿下,殿下萬福。”
“起來吧。”
嗯?沐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麼輕易就讓她起來了?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
小心地站起身,離得太近,他動也不動,沐芽屏了呼吸,依舊擋不住衣襟上淡淡的香味鑽進鼻中,不是給皇子們薰衣裳的那種檀香,好像是花香,卻又很淡,像是早起日頭將出未出花兒帶著夜寒和清晨露水的味道,沐芽悄悄地吸了吸鼻子……
“說吧,碧苓怎麼說?”
這麼近,他的氣息正在她頭頂。沐芽忙回神,“回殿下,碧苓姐姐說:她應下了。”
他笑了。笑聲很輕,從他齒間而出,聽起來幾乎是嗤了一聲。他是在等一個怎樣答案?怎麼發出這麼一聲?
沐芽忍不住好奇抬起頭,那笑還在他唇邊,嘴角一邊微微翹起,瞭然之中幾分不屑,在這張英俊的臉上那麼刺眼。沐芽心裡那團棉絮又堵成了死疙瘩,“閒事”忽然就又把她拖了進去,小火苗又不知死活地跳了起來……
絨絨的眼睛看著他,小眉微蹙,目光怔怔的,仰起的小臉像剝了皮兒的荔枝,又似桃花打了雪珠兒,這麼近,睫毛幾乎要觸碰到他,眸似水晶,裡頭映出他的臉和那壓不住的小火,奕楓屏了氣息,一動不動……
終於,那睫毛顫了顫,略略遮下,他方在喉中悶了一聲,“你好大的膽子。”
沐芽垂了頭,“奴婢不敢。殿下若沒旁的吩咐,奴婢告退。”
“急什麼?”奕楓一挑眉,“昨兒我已經著人把我和八哥的暖手兒套子退了回去,後晌讓她送過去。”
“回殿下,碧苓姐姐病了,不能走動。”
“行了,”奕楓白了一眼,“應都應了,還矯情什麼!”
“碧苓姐姐真的病了!”
奕楓略略一歪頭,看著眼前的小人兒倔了聲說慌,“既是她真的病了,那就你給送過來吧。”
果然,她抬起了頭,奕楓微微一笑,“怎麼?你也病了?”
唇瓣抿得緊緊的,腮上的粉暈都淡了下來,奕楓低頭在她耳邊,“她不來,你就得來。揣著信在宮裡頭走,早晚你要遇見鬼……”
“這是誰的話?”他這麼近,幾乎咬到她的耳朵,氣息呵得她癢癢的,可她沒躲,眸中清凌凌的,將才的怕竟是不見了。
奕楓沒聽明白,“怎麼?”
“奴婢想知道,這是八殿下的話,還是九殿下的話?”
“